張良道:“他出身布衣,將來至少不會虧待百姓吧!”
韓信看了張良一言,他懷疑這個聰明人是佯裝沒聽懂,故意拿正話搪塞自己。
張良沒看韓信,看著前方,像是回答他心中的疑問似的道:“其實,對你我這樣的人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能一展所長,何必想的那麼遠?你看,我是韓國人,就因為偶爾和他談了一次兵法,他就用盡辦法吧我從韓王那裏要走。可見至少在用人這一點上,他是有足夠魄力的。這不就夠了?”
韓信道:“我和你不一樣。你家五世為韓國相,你自己又在博浪沙行刺過秦始皇,有家世,有名聲,人人都知道你。我隻是一個身份卑微的無名小卒,漢王不會把我放在心上的。”
張良道:“我和漢王有約:他先去漢中就職,我替他尋找一個能輔佐他打回關中、奪取天下的大將之才。這把劍,就是我們約定的信物。”說著從腰間解下一把佩劍,雙手遞了過去,“劍名‘橫塵’,是春秋名匠歐冶子所鑄。見劍即拜將,決無遲疑。”
韓信沒有接劍,道:“讓我再想想。”
張良道:“那你就慢慢想吧。想到範增對你下了殺手再說。”
韓信道:“你……你說什麼?”
張良道:“項伯告訴我,範增已經在項羽跟前說了幾百遍對你要‘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殺之’。”
韓信沉默了,望著遠方,嚴重出現了一絲惆悵之色。
張良道:“劍,我還是留給你,不管你去不去。因為隻有真正的英雄,才配得上這把寶劍。我看不出除了你,還有誰配用它。”
說完,張良將劍輕輕放在韓信身邊,下了糧車,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著韓信,用一種誠懇的、推心置腹的聲音道:“聽我說一句話,不要再挑剔了。我們就生在這樣一個時代,隻能在這些人裏選,漢王已經是最好的了。”
張良坐在高高的糧草堆上,看著他身影消失的方向。
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殺之!
不錯,這是範增的性格。他了解範增,正如範增了解他。
在周圍一片冷淡和輕視中,惟有範增給過他安慰和鼓勵,也惟有範增讚賞過他的傑出才華,但這和感情無關,這是為了他的啊籍的江山。所以,為了同樣的理由,範老先生也可以毫不留戀地將他置於死地。他知道。
因為如果他是範增,也會這麼做的。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慢慢地從身邊拿起“橫塵”劍,抽劍出鞘。
一道寒光撲麵而來。好劍!
隻有真正的英雄,才配得上這把寶劍。
真正的英雄?有誰這樣稱許過自己?他心裏一陣酸楚。
韓信趕上了漢王的大軍。那時大軍正行走在棧道上,兩側是無可攀援的絕壁,底下是目力勉強可及的深穀。走在木板架成的棧道上,仿佛走在半空中,令人膽戰心驚,不敢多往下看。
長長的棧道,終於走完了,大家都鬆了口氣。
忽然,隊伍後麵有人驚叫起來:“不好!棧道著火了!”
眾人回頭望去,果然見濃煙滾滾,烈焰衝天。
士卒們驚慌起來:“快!快去救火!棧道燒毀,我們就回不去了。”
隊伍開始騷動。
“誰也不許去”一名將官道;“誰說我們要回去的?火是漢王命人放的,就是為了向項王證明咱們沒有異心!”
士卒們麵麵相覷,愣了好久,忽然,一個小兵向東一跪,器喊道:“爹、娘,兒子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哭喊聲旋即響成了一片。大家都是從崤山以東來的,沒想到仗打完了,家鄉卻順不去了,人人哭天搶地,痛不欲生。
除了韓信。
好計!他微微頷首,一把火就燒掉了項羽的戒心,也燒掉了楚軍追擊的可能,這下漢王安全了。
隊伍在一塊略為平坦的地方紮營休息一名校尉帶韓信去見漢王。
漢王正坐在一棵大樹下與他的丞相兼同鄉老友蕭何說話:“老蕭,我越想越不對頭。你說這張良會不會是在耍我?什麼‘消除項羽的戒心’!這擺明了是自絕後路,哼!我看他八成是見我落勢了,就把我往漢中一扔,跑回他的韓王那兒去了。”
韓信心裏發笑。
蕭何道:“大王,別胡思亂想,子房不是這樣的人。燒棧道確實是利大於弊。燒了橈道。我們將來也許是麻煩點。可要不燒,現在就會有麻煩。棧道可以以讓我們去,也可以讓項心攻進來啊!以我們目前的實力,能擋得住項羽一擊嗎?”
漢王道:“可棧道你民看了,修複起來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等到人馬備足棧道修複,打回三秦奪取天下,該是哪年哪月的事了?老子今年可……
蕭何咳嗽一聲,道:“大王。”
漢王道:“瞧你那臭講究!好!好!寡人今年可五十多歲了,難道叫寡人打一輩子江山,做一天天子?”
蕭何道:“大王不要想得那麼悲觀嘛,隻要子房先生找到的大將之才一到,一切就好辦了。”
漢王嘀咕著道:“大將之才,大將之才,他自己不也有這份才嗎?還找會麼找?哼!我看他就是想開溜,找什麼借口。”
蕭何笑道:“大王,你講講理吧!他那張臉和女人一樣,體質又不好,連馬都不能多騎,能帶兵打仗嗎?”
漢王用馬鞭撥弄著地上一隻甲蟲,嘟嘟囔囔地道:“孫臏還是瘸子呢,不一樣能當主帥?”
蕭何道;“孫臏是副帥,主帥是田忌。就是因為他腿不好,才隻能在幕後出出主意的。”見漢王還有點不甘心的樣子,怕他再胡攪蠻纏下去,就笑笑站起來,到一這指揮紮營的事去了。
校尉乘機拉著韓信上前;“稟報大王,這個人是從楚軍那兒投奔的。”
漢王抬了抬眼皮:“叫什麼名字?哪裏人?”
韓信道:“韓信,淮陰人。”
漢王道:“你在項羽手下是做什麼的?”
韓信道:“執戟郎中。”
漢王道:“喇,秩三百石。那你就做個連敖吧,不升不降,還是三百石。”
連敖?去計算軍糧出入?韓信有些好笑。橫塵劍就掛在他腰間,隻要他拿出來……
那校尉推了了一下:“還不快謝恩?”
算了,連敖就連敖吧。先幹起來再說,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再說現在人還沒想好出蜀入秦的計策,單憑他人的推薦百獲取高位,也沒什麼意思。這樣想著,韓信跪下道:“謝大王。”
漢王揮手,繼續沒精打采地用馬鞭逗弄那隻甲蟲。
韓信回到營裏,幾個人好奇地圍上來。
“你真做過楚霸王的執戟郎中?那你是不是天天能見到他了?他長什麼樣?”
“哎!聽說楚霸王是重瞳子,是真的嗎?”
“好運氣,一上來就俸三百石。我們這位老哥也是從那邊來的,就撈了個‘上造’的空爵。”
“咦!你這把劍不錯,哪裏打的。”
“別動!韓信道:“朋友送的。”
到南鄭後,國為對東歸不抱希望,許多人都不思進取,開始渾渾噩噩地混日子,包括漢王。南鄭城城逐漸充斥了鬥雞走馬、呼盧喝雉之聲。
管個糧倉對韓信沒什麼難的。他有過目不忘之能,心算又快。成千上萬石軍糧的出入,他連算籌都不用,眼睛看,手中記,口中報,從無差錯。經年混亂的賬目,他兩天就理清了。幾個和他共事的人樂壞了,直誇他能幹。
做完這些例行公事,韓信還有許多空閑的時間,便常常一個人到外間走去,向當地老人、來往商旅詢問道路地形。回來後便在自製的地圖上添上幾筆,記上幾個記號。再有時,就是懶洋洋地坐在南鄭城頭,口中咬著一根野草,遙望遠方那連綿起伏的群山。設想將來如何在那群山之外的八百裏秦川上,排兵布陣,進退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