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殘月,厭倦接續幾晚的昏慘淡黯,今晚徹底眠入厚黑的雲層。
卯時。漏移,離夜晝之交的黎曙尚有一段時辰,冬夜漫長,或許今夜比冬夜還過漫長。
蹕得嘟噔、蹕得嘟噔……從樹林東麵深處傳來馬蹄陣響,如瘟疫般在此夜蔓延驚動。倏爾五道黑影掠過,五匹駿馬頃刻馳騁過麵,每匹馬上載著一人,分著赤白青黃黑五色勁服。急馳中五人仍保持梅花易數陣形縱馬,相互間分踏卦位推進。五人各執防守方位,從他們不斷上下飛舞抽打的馬鞭中隱約嗅出一絲不尋常氣息。
“大哥!”黑衣人騰出口氣用粗豪的嗓子喊道,“跑了一天也沒發現有人繼續追蹤,想來我們尚未泄漏行蹤。瞎操了一天心!”
青衣人眉宇間憂急之色隱露,皺眉道:“五弟,此行凶險需緊防不測!我們還是盡早趕到六安茶棚……”
“三哥——”黃衣人打斷,“我看那群賊人早不敵二哥之計,此時準還在那座迷陣中掙紮不脫呢!哈哈!”青衣人覺得黃衣人一番話似乎頗具道理,當下沉吟不語。
白衣人在旁垂目似瞑,不發一語。赤衣人“哈哈”朗笑一聲,滄桑不失渾厚的聲音回應:“沒錯!擔恐了一天,弟兄們也該停下來歇會兒。”將即“於——”一聲長嘶,馬身人立,轉瞬赤衣人已穩停在地。其餘四人亦急收馬蹄。
五人下馬收鞭執韁係馬。
且看五人形貌,赤衣人兩鬢微露蒼銀,雙目精光內斂,手持六尺四爪虯龍杖;白衣人劍眉長須,一柄文士扇隨手搖轉;青衣人麵色蠟黃,雙頰內凹,垂手執一隻鱗莖判官筆;黃衣人熊背虎腰,滿麵紅光;黑衣人高頭大馬,顏色泛金。
江湖上一行五人,具有如此特征的隻有“桃源五驥”,來自在唐朝覆滅後於某隱蔽之地崛起的神秘幫派——桃花源。桃源五驥,大哥赤衣人莫汗血,內力雄渾江湖罕遇敵手;二哥白衣人莫欺霜,上通天文,下俯地理,中曉人和,深研奇門八卦,精練機關陣法;三哥青衣人莫玉驄,一手判官筆襲穴功夫神鬼莫測;四哥黃衣人莫黃龍,雙掌開碑裂石勇猛難雙;五弟黑衣人莫追風,一身金鍾罩橫練功夫。五人師承武功各不相同,性格迥異,難得的是誌趣相合結拜為兄弟,後均改名換姓。他們原本叫什麼,他們為何會歸入桃花源,江湖無人知曉。而桃花源是江湖中傳說最神聖的地方,裏麵的人如謎一般,倒是隻有這桃源五驥時常在江湖露麵因此為人所知,饒是如斯,桃源五驥武功謀略各有術攻,令江湖人士無不忌憚七分。因此,武林對被迷霧籠罩的桃花源更甚心向往之,或如芒刺在背。
莫汗血嗬嗬哂笑:“人有三急。”說罷笑著走向前方樹林深處。莫欺霜道:“我去揀些幹柴樹枝回來生火取暖,看能否好運捉到尚未冬眠的野味好稍裹肚腹。”遂循著馬汗血遁去的方向離開。莫玉驄擔憂道;“二哥,生火徒然暴露我們所在,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莫欺霜回頭道句不打緊就徑自走去。馬玉驄心下狐疑不定,隻能暗地捏緊手裏的判官筆,耳聽八方眼觀六麵,留神戒備。
莫欺霜腳下左右四盤回繞走,眨眼間身已閃入樹林深處。忽地一隻手伸出來將馬欺霜拉入土坡後一窈陷洞中。莫欺霜神情嚴肅,道:“大哥,如何?”
拉他進來的正是莫汗血。莫汗血麵色凝重:“來人已迫進我們身處三裏範圍,隻消一柱香時間就能截住我們。”莫欺霜沉吟道:“這兒離六安茶棚尚有五十裏許路程我們能否在辰時趕到還屬未知之數。”莫汗血憤道:“沒料想昨晚的迷陣居然被那群鼠輩破去!以昨晚之前的交手情況來看應是決無——!”突然莫汗血想到什麼似的,臉色黯淡下去,沉如黑鍋。莫欺霜冷哼一聲:“看來對方派出了與我智計相當甚至超絕於我的高手。”莫汗血慘然一笑:“他們非得搶在我們與風起會合前將我們五兄弟滅口不可!”莫汗血“哈哈”低沉卻悲痛的笑聲在窈洞間回蕩,“眼看離六安茶棚不過五十裏地……”
莫欺霜道:“大哥,記得十五年前我們不打不相識麼?”莫汗血盯著莫欺霜,眼中英雄末途之色淡去,漸漸重新溢迸堅毅光芒,十五年前嗬,那個孤僻冷傲白衣如雪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