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胡太尊鶉奔償素願張買辦中冓詠新台 (2)
這日箴金從電局回家,忽見他夫人,蓬著頭,趕出來,拍凳敲台,號啕大哭。箴金問他何故?他夫人道,你還要問,都是你這死不長進的,娶了那吵家精到家,吵得家宅不能安寧,我要算忍耐了,這會子,索性做出這麼的醜事來,連我的台都被他坍盡。箴金道,他做什麼醜事,給你拿住了把柄?他夫人道,這種爛汙婊子,麵孔都不要的,竟會同車夫兩個幹那好事。我一竟當他規矩人,不去防備他,今朝清天白日,人都不避,兩個兒竟公然在房裏頭睡覺。你想想,你的家教何在,外邊人曉得了,你還好做人麼?箴金道,現在人在那裏?話還未絕,早被他夫人呸了一口道,你這不長進沒氣息的戎囊,敢是還舍不得那爛汙婊子麼?你要他,你盡管去和他過日子,我情願一個兒回到原籍去。像你這種開眼烏龜,上海灘上我也沒有瞧見過。箴金道,我不過問一聲是了,又沒有說一定要他。他夫人道,你到底還要他不要?到底還要他不要?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著他的臉,直問到額角上來,箴金嚇得退縮不迭。他夫人道,你說呀,鼓不敲不響,話不說不明,到底要不要,請你吩咐一句。
箴金囁嚅道,悉聽奶奶吩咐,我總無有不依從。他夫人道,你是放屁,還是講話?箴金道是,是放屁,是放屁。他夫人道,你既然自認了放屁,我也不同你計較了,你那寶貝的姨太太,現在在巡捕房裏頭,你如果舍不得,快找去還不晚。箴金一聲兒不言語。他夫人又道,這種爛汙婊子,我看放在家裏終不是道理,還是請官府發了棲流公所罷。箴金諾諾連聲,一點兒不敢回駁。他夫人就叫廚子阿虎,上公堂做抱呈,請官判斷發堂。箴金見了,隻有吞聲飲恨而已。”胡雅士道:“他夫人悍潑雖然悍潑,辦事倒頗有點子決斷。這事倘換了別家,一定馬馬虎虎,就這麼過去了,那裏有這麼的認真?”鹹貴道:“果然有曖昧事情呢,倒也罷了,這樁事情,聽說是冤枉的呢。”雅士道:“奸情也有冤枉的麼?”鹹貴道:“是箴金夫人和車夫商議定當,叫他故意闖入姨太太房中,借事攀談,自己卻領了眾人一窩蜂擁進去,硬做奸情捉了出來。這是車夫講出來的。”胡雅士道:“這也未免太覺寡情了。箴金這位姨太太,聽說曾受過他大恩的。”張鹹貴道:“倒不是麼。箴金患病時光,那位如夫人親調湯藥,目不交睫的服侍他,共有半個多月呢。”
胡雅士道:“我要去候候他。”鹹貴道:“我有點子小事,不克奉陪了。”胡雅士辭著自去,鹹貴送過客回到裏頭,問道:“阿英可曾回來?”姨太太道:“還沒有。”鹹貴跺腳道:“這起混帳羔子,隻會吃飯,叫他辦辦事,這麼的不肯盡力。我曉得他又借端狂去了,回來揭掉他的皮,問這混帳羔子,下回可還敢這麼不敢?”姨太太笑道:“老爺也沒有這麼的著急,少奶奶前天才回去,通隻沒有三天呢,就這樣極吼吼去接,惹的人家愈加要講出不好聽話來了。”鹹貴道:“不相幹,人家講人家的話,我做我的事,橫豎是我媳婦兒,又不是人家的媳婦兒。”姨太太道:“嫌疑總也要避避,少爺又不在家裏頭。前天少爺寫信來,不是說大人留兒婦不放,也當為兒別娶。這封信齊巧被三舅老爺瞧見了,說了無數的風裏言風裏語呢。怎麼這會子還不改改,將來傳的親戚朋友都知道了,看你怎麼還能夠做人?老爺你不要見怪,這是我一片忠言呢。”張鹹貴道:“忠言忠言,都是假公濟私的話,你們婦人家,無非是含酸吃醋,那裏有甚好心思。”姨太太道:“我是好話兒,老爺不聽也隻要由老爺。
”正說著,老媽子報說阿英回來了。鹹貴道:“喚他快進來見我。”老媽子出去,一會子,領著一個小子進來,想來就是阿英了。阿英見了鹹貴,回道:“家人到袁公館,袁老爺問小人來做甚麼?小人就達上老爺意思,說是要接少奶奶回去。袁老爺聽了,半晌不答語。小人又說一遍,袁老爺道:“老太太疾還沒有大好,還要留小姐多住幾天,橫豎姑爺又不在,多住幾天也不妨事。”鹹貴道:“壞了壞了,你可怎麼樣說呢?”阿英道:“小人說千年不斷娘家路,不然呢,少奶奶多住幾天也不要緊,現在家老爺接著家少爺京中來信,曉得即日就要回家,所以就要接少奶奶回去。”袁老爺道:“既然這麼著,等姑爺回來了再來接也不遲。小人又說,家老爺意思叫少奶奶早點子回來部署。袁老爺隻顧吸水煙,一聲兒不言語。小人隻得跑了回來。”鹹貴道:“沒中用東西,叫你接少奶奶也接不動,真是飯桶。我問你,除了吃飯之外,還會點子什麼?”一陣排揎,嚇得阿英諾諾連聲而退。鹹貴喝道:“回來。”阿英隻得一步步退回來,垂著手,眼望鹹貴,隻聽發話。鹹貴道:“我沒有叫你滾,你就要緊滾了麼?不成器的東西。”阿英連應了幾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