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坐在我對麵的采藥人吭哧了好半天才說:“我也不是為了發財。可是我弄到這些帶子也不容易,也是冒了危險,命差一點兒搭上。”
“你先把帶子給阿甘看看嘛!”何軍用當地話催促他。
何軍是我五一節到神農架旅遊時的司機兼導遊。20個小時前,何軍忽然打電話給我,說有一個采藥的想出售一批在無人區撿來的錄像帶。他記得我的工作與影視有關,所以立刻給我打了電話,問我有沒有興趣。我想也沒想,放下電話立刻買了張從上海去宜昌的機票。20個小時之後,我已經和采藥人麵對麵坐在一起了。
采藥人猶猶豫豫地從藤條編織的采藥筐中取出一盤錄像帶遞給我。那是一盤專業用的HD帶,帶子的縫隙裏淨是些腐爛的樹葉和草的殘留物,顯然已經損壞。
采藥人看出我的失望,於是趕忙說:“有三十多盤呢。應該大部分都是好的。”
“即使是好的,這裏麵到底是什麼內容?也許是進山拍片的攝製組丟失或遺忘的帶子,也許是他們根本不需要而丟棄的廢帶子呢?”
我說這番話的時候,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當何軍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竟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呢?我當時本能地認為那一定是記錄著某些神秘或可怕影像的錄像帶。持續了二十多個小時的莫名的興奮在幾秒鍾前趨於理性,我覺得我匆忙地來到這裏不免有些魯莽和草率。
采藥人愣住了,顯然他不能給出答案。但是很快他從采藥筐中拿出一把碎布片,展開在桌子上。汙濁的布片呈黃褐色,深淺不一,深色的部分有些暗紅色,像是血跡。
“什麼味道啊,快拿開!”
何軍和我都本能地往後躲避。
“這是什麼?”我感到奇怪。
“衣服。是在帶子旁邊找到的。”
“這是誰的衣服?”我下意識地問。
采藥人奇怪地看著我。顯然他覺得他已經給出了答案。
“你憑什麼認定帶子屬於這件血衣主人的?”我知道我又問了一個傻問題。
“這衣服包著帶子,部分的帶子。”
“你在哪裏撿到的?”
“山上。”
“你想怎麼處理它們?”
采藥人將目光移向何軍,有些不滿地說:“你沒有對這位先生講過嗎?”
“講過。你爽快些,多少錢肯賣?”何軍逼問他。
他猶猶豫豫地說:“你們說嘛。價錢你們說嘛。差不多就行。我又不指望發財。給點辛苦費就行了嘛。為了把這些帶子背下山,這一趟我一棵草藥都沒有采到。”
“我也不知道這些帶子有沒有用。這樣吧,我給你八百塊錢。你看怎麼樣?”
我還是決定先買下這些帶子,八百塊錢即使買下的東西毫無價值,也沒有多少損失。另外,就像一部庸俗的恐怖片開頭一樣,那件破碎的血衣的確讓人浮想聯翩。
“一千塊,我是爽快人。”采藥人露出狡詐的目光。
“你真貪心!”何軍忍不住責備他的同鄉。
我數好一千塊,交給采藥人。采藥人數也沒數就揣進口袋裏,隨後帶我們到他停摩托車的地方,將一個包裝啤酒的紙箱交給我,裏麵裝著整整一箱錄像帶。
臨走前,他問我還要不要那些帶血的碎布片,我搖搖頭。他將碎布片隨手丟掉,開著他的嘉陵牌摩托車揚長而去。
2
我希望離開木魚鎮之前搞清楚那些錄像帶上究竟記錄了些什麼。如果帶回上海後才發現是一堆廢物的話,一定會被當成笑話流傳的。
是否能找到一台可以播放這些錄像帶的機器,成為我首要解決的問題,這並不容易。那一箱錄像帶的型號基本屬於SONY
HDCAM,在當時,這是一種全新的高清專業用錄像帶。木魚這樣的地方是否會有能夠播放這種錄像帶的設備,我其實根本拿不準。
抱著一試的心理,我在鎮上的旅館住下後,與何軍立刻趕往當地電視台。可結果令我失望。
這是一個鎮級電視台,日常除播出一些當地新聞外,主要還是轉播湖北電視台的節目。接待我的李台長說,台裏目前的設備很陳舊,基本屬於淘汰的模擬SP型。我說的高清錄像機,木魚倒是有一套,是屬於自然保護區的,因為拍攝國家級保護動物金絲猴的需要,不久前一個機構讚助了一套這樣高清設備,具體型號他並不清楚。不過管理和使用這套設備的人是他的朋友,他願意幫我聯絡。
這個人名叫高強,是一位紀錄片攝影師,在神農架自然保護區拍攝紀錄片已經有二十多年了,作品多次獲得國際獎項。台長向我介紹高強的時候,臉上不禁流露出敬意。可以想象,一個在原始森林中孤獨地進行野生動物拍攝的紀錄片攝影師,必然擁有強烈的事業責任感和過人的意誌。這樣的人受人尊重是意料中的事。不巧的是,高強目前不在鎮上,他去法國參加影展,兩天後才回來。
我決定留下等高強。雖然回到上海可以輕易找到一台HD播放機,但是我當時對於那些錄像帶上的內容的好奇還不至於到達分秒必爭的程度。而且,上次來木魚,因為時間關係,有好些地方沒有來得及遊覽,這次正好補償前一次的遺憾。於是,我為自己製定了兩天的遊覽計劃。
那天晚上,我與那一箱錄像帶共處一室,卻好像完全忘記了它們的存在,連碰都沒有碰一下,好像是忘記了,又好像是在刻意回避。
3
第二天,何軍帶我去升天台遊覽。
這裏已經被開發成為遊覽的主要景區,是需要購買門票才能進入的旅遊景點,這讓人多少有些不舒服。將自然景觀進行所謂的修建,改造成可供遊人觀賞的公園,這在神農架比比皆是。
神農架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開始進行了大規模的砍伐,那時各路伐木工進入這個沉寂了成千上萬年的原始森林,迅速將這個擁有動植物博物館美譽的地方夷為荒地。直到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有識之士出麵強烈呼籲保護,政府才決定停止砍伐。可是殘存的原始森林麵積隻有原來的十分之一不到了。今天進入神農架,雖然也鬱鬱蔥蔥,但是那基本上都屬於次生林,就是在近幾十年內種植的。所謂的原始森林,必須在崇山峻嶺中穿行數日才有機會一睹其真麵目。
所謂升天台,出處是關於神農氏的傳說故事。傳說神農氏為民采集草藥,深得老天爺的讚賞,決定接他到天國享清福。神農氏在徘徊崖猶豫良久舍不得離開故土。七七四十九天後,他在升天台被老天爺派來的仙鶴接走,“跨鶴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