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侯的大笑聲中,精幹的魏國工匠和雜役手腳似乎更快了,或許是巧合,魏侯笑聲剛停,第一架投石器就完整的聳立了起來,工匠們正拉著伸縮調試著,那長長的杠杆上上下下,似乎正在向遠方的邯鄲城,以自己獨有的方式打著招呼。
兩個時辰後,已是正午,本該是炊煙嫋嫋,在家做飯的妻子等待外出做活的丈夫回家吃飯,或手提飯盒給來不及回家的丈夫送飯的時候,但在這個時刻的邯鄲城,裏裏外外卻根本沒有人顧得上吃飯。
如果從高空往下看去,黑壓壓如同螞蟻一般密密麻麻的人群,被一道長長的長方條城牆給明顯的隔了開來,如同阻止了兩群螞蟻打架的長提一般,不過此時,這道長提卻正似乎搖搖欲墜,正處在危險之中。
“砰”,又是一塊飛石砸在了城樓之上,深青色的瓦片如一陣急雨一般嘩嘩落下,木製的柱和梁又倒塌了一塊,整座城樓已經塌了好幾處,或許再接受幾撥飛石的洗禮,這座城樓就會徹底變成一堆渣滓。
“君上,快走吧,再不走真怕來不及了啊!”
一片殘存的女牆之後,幾名一身青銅鎧的將軍護衛正俯身護著一位內著華服外套銅鎧的中年男子,甲士們手中的盾牌卻不是指向前方,而是護著上方,緊張的望著那似乎隨時都會塌倒的城樓。
難怪這些身著甲衣的將軍或護士們如此緊張,這緊緊被護在身下的竟然是趙侯本人,趙侯竟一直在邯鄲南門城樓之上。
但此時,趙侯也不得不要走了。
“呼啦啦!”又是一片瓦片連帶著木料掉了下來,竟就掉在了趙侯身後不到一人處,一些小的碎片砸在了護衛們的盾牌之上,砸得這一群人又矮了一分。
“走吧,下去。”趙侯終於恨恨的說了一句,稍抬起身從女牆的垛口中往外麵又望了一眼,隻見城下那魏軍之中的百多架高大的器械,還正在不停的往邯鄲南城牆上傾瀉著石塊,一塊塊飛石在空中劃出優美的曲線,然後狠狠的砸在了寬達兩裏的邯鄲城牆之上,這一景象,竟比萬箭齊發更有氣勢。
這便是趙侯在城牆上看到的最後畫麵,之後,在上十名甲士的簇擁之下,一群人彎著腰下城而去,快速的翻過塌倒的女牆,又越過一具又一具的趙兵屍體,一群人小心翼翼的走到樓梯之邊,就在這時,又是一塊飛石竟砸中了一群人身後的女牆,飛濺而起的磚石如同水花一般,也砸在了趙侯一群人的身上,還好趙侯沒事,起身後就迅速下了樓梯,不過趙侯並沒有注意到,剛才自己身後的最後兩名士兵永遠的留在了城門之上。
至此,南門上終於隻剩下不到十名士兵正膽戰心驚的躲在一些完好的女牆之後,一邊躲著麵前可能飛來的飛石,以及身後可能倒下的城樓,一邊觀望著城下魏軍的舉動。此時,城牆上下一片混亂,有的士兵在叫喊著往下跑,往城內跑,有的將軍則在吆喝著不準下城,不時有飛石越過城牆砸在城內,不是一片房屋倒塌,就是砸死數人,而砸死的人一片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哪怕飛石沒有砸中什麼,落在地上也是一個坑,看著就嚇人。
而直到趙侯的雙腳落在了地麵上時,一群將士才鬆了口氣,不過回頭望望那倒塌了一半的城樓,眾人心中又緊張了起來,於是拉著趙侯又往城內走了兩百多步遠,已經超出了那些飛石所能達到的距離之外,這才臨時找了一座寬敞的酒樓,給征用了作為戰前指揮所使用。
趙侯頗有些不堪,身上都是灰,額頭上的汗珠和灰塵混合在一起,竟好似一鄉農一般。
“非是寡人賴在城上不走,實在是,實在是,”
趙侯想了一下之後,才接著說道,“實在是沒想到啊,這飛石居然如此厲害,不是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
趙侯抹了抹臉上的汗珠,又說了起來,“這就是投石器?前年洛陽守城用的投石器?以前沒當回事,可真不敢相信,居然如此厲害。這才小半個時辰,就毀了不少女牆,連城樓都快塌了。”
說著說著,趙侯又抹了把臉,帶著哭腔說道,“諸卿啊,魏侯這是要滅我趙國啊!諸卿啊,可如何應對啊?如何應對啊?”
也不知趙侯留了眼淚沒有,不過也分不清臉上到底是汗水還是淚水,反正都和灰塵混在了一起。
一群將軍居然無人敢應答,或許有的是被飛石嚇破了膽,有的則是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不過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嘈雜的腳步聲響起,幾個身披甲衣的將士護著一名老者跑入,老者一進屋便不顧喘口氣,拱手說道,“原來君上在這裏,方才某在東邊城牆上,不得已下了城,想起君上還在南門,便趕緊奔過來看,幸好君上無恙,日後君上還是在宮中主持大局的好,前線守城就交給臣等了。”這老者原來是守城總負責趙相太戊午。
“我若守在宮中,如何見的到魏軍攻勢如此凶猛?單單飛石就砸死了我不少士兵,連城樓都快塌了!”趙侯突然叫道,有一點點歇斯底裏的感覺。。
“君上,敵軍來攻,哪有不死人的?”太戊午深吸幾口氣,稍稍平複下呼吸後說道。“隻要城牆還在我手中,敵兵還在城外,便無事。”
想了想後,太戊午又補充上了一句,“君上還是快回宮中吧,隻要君上無事,則趙國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