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裏盡是一片吵鬧聲,趙侯直覺得頭都大了,不由斜下身子靠在了矮幾之上。望著殿下一群爭的麵紅耳赤的大臣們,趙侯直覺得一陣惘然,魏兵都快過太行山了,朝中的貴族們還在爭著要不要從靈壽退兵,他們難道不怕魏軍兵圍邯鄲麼?
趙侯突然想到,在那幾百裏外的安邑,每當魏侯想要做什麼時,比如這次誓師北上前,會不會也像這樣遭到一些大臣的反對,會不會也像這樣朝堂中吵成一團。或許當他知道魏侯的獨斷時,他也會羨慕魏侯的不二權力,當或許他也會想的到魏侯的魄力。如果他再去做一下調查,他也會發現自己絕不是最悲哀的那一位諸侯主,比如號稱王的楚王,幾乎是沒有什麼發言權的,國中大事都是貴族們角力的結果,再比如都快亡國了的秦侯,每有大事,幾乎都是一堆舊貴族的反對。如果再深層次的去調研,趙侯或許能寫一篇論文,關於集權製與共和製的優劣,但這太深奧了,並且趙侯根本沒有精力也根本不會去想這些,因為,魏兵馬上就要出現在邯鄲城下了。
拿下靈壽城自然是好的,中山便亡國了,可關鍵是留守邯鄲附近的數萬士兵能否守住國都,樂觀的大臣會認為守住邯鄲一萬士兵就夠了,再等到攻打中山的大軍回朝,便是大敗魏軍的時候,但也有悲觀的認為,野戰天下第一的魏軍,攻城能力也同樣犀利。
所以趙侯心中也在猶豫,於是他沒有注意到,這殿堂中吵成幾團的大臣們,不正是他心中幾個想法碰撞的真實寫照麼。
自收到魏軍來襲的消息也有十來天,這種爭吵也持續了十來天,但趙國畢竟也是大國,除了還沒有爭吵出結果的大軍依舊在攻打靈壽外,邯鄲周邊的趙國軍事力量都被集中了起來,已經集中在了武安和邯鄲。
趙國總兵力四十萬,攻打中山的大軍二十萬,北線防備胡人的兵力十萬,西邊防備魏國的兵力四萬,東邊防備齊宋等國的兵力兩萬,南邊防備韓國和魏國的兵力四萬,所以自從伐中山國以來,邯鄲城就空了,但得到魏侯誓師的消息後,趙國第一時間抽調兵力,集中在了南線,然後得到魏侯北上的消息後,同樣猜出了魏侯意圖的趙人就把這些兵力放在邯鄲附近,以至邯鄲及周邊共有六萬士兵。
守城還是很充足的,且眼看中山國救剩下一個國都靈壽了,所以趙國君臣都還是很有些糾結的。
殿堂中的爭吵還在繼續,突然一名傳令兵闖入,“報,魏兵十五萬已過太行,預計今晚紮營在武安城西。”
殿堂中頓時安靜了下來,似乎昨日還聽見魏兵在艱難翻山,怎麼今日就到了武安城下了,立即就有人想起,這是一支天下強兵,一支六十來趙國從未勝過的軍隊,甚至一支六十年幾乎從未吃過敗仗的軍隊。
“該談談如何守城了。”趙侯的聲音響了起來,身板也坐直了,這標誌著這個大國正式了進入全麵戰爭的狀態。
朝會終於拉入了正題,中山的那支大軍暫時被拋到了腦後。
當魏兵翻過了太行山脈,出現在了武安城外後,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十多萬魏兵的大營中,叮叮當當各種聲音不停,這是雜役們在連夜搶著修寨牆,砍樹和釘木樁。不過這聲音雖然連綿數裏路,但去根本不會對勞累了幾百裏的魏兵們造成什麼太大的影響,所以匆匆紮成的魏營中鼾聲一片。
武安城內自然更是一片緊張,城外的兵丁和一些平民都被撤到了城內,這讓並不十分寬敞的武安城略顯擁擠嘈雜,不過這並不是最重要的,在這個夜晚,一直沒有熄燈的乃是城中的將軍府。
自遷都邯鄲之後,武安城便一直是邯鄲的屏障之一,常年駐有大軍,自然也有將軍府。從這座城的名字也能看得出來,這其實就是一座軍事要塞。隻是此時,將軍府中卻有些吵,一群將軍們在爭論著,哪怕隻是昏暗的油燈光,也擋不住爭論的激情。
高坐主位的是一位老將,趙安。趙安已經六十多歲了,本來已經不在軍隊一線,但大將軍樂祚此時在中山攻打靈壽,趙侯隻得又啟用了趙安防守武安。
下麵則是一群小將和校尉,爭論的要點很簡單,就是要不要今夜偷襲魏軍,大家都很有理,誰也說服不了誰,實際上自從魏軍開始踏入太行山脈時,要不要偷襲魏軍的爭論就在武安這邊的將軍們之中,爭論開了。而高層也一直在猶豫,所以沒有批準。
今夜爭論的自然是今夜的事,隻是夜已深了,還沒有結果。戰前讓將軍們各自發表意見,是一個很好的傳統,周扁就也很樂於這樣做,而魏侯則傾向於自己乾綱獨斷。其實戰前討論很有必要,但無休止就不行了,關鍵時刻其實還得靠主將做最後的決定。
今夜武安的主將在哪裏?當天最黑時,諸將終於想到了這個問題。
“安將軍之意如何?”當諸將望向主座時,卻發現老將軍已經歪靠在矮榻上,睡著了,靜下來後,微微的鼾聲響了起來。
一夜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武安城內外還是很安靜的,除了爭論聲和魏人紮寨牆的聲音,並沒有想象中的夜襲魏營發生。清晨,周扁走出了帳外,深深吸了口氣,都說燕趙之地民風彪悍,怎麼連夜襲的最佳時機都沒有把握住。要知道魏侯也是擔心離國太遠不能潰敗,所以特地紮下寨牆,一夜時間,一道簡單的用木樁打進泥土中做成的簡單寨牆就已經做好了,趙人恐怕沒什麼夜襲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