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往東去的,全是往東邊去的……哪怕有一輛去往西邊的車子也好啊!!
坦克、裝甲車。滿載著兵員和彈藥的運輸車、軍方機構的救護車、臨時加入到維持秩序保衛隊伍中的警車消防車、裝載著方方正正或者奇形怪樣小房子一般似的通訊車、雷達車、指揮車源源不斷地開向東邊。甚至平時難以看見的導彈運載車都能在這裏可以看到。
就連不知道那個農場的馬匹也被征用了,因為它們的背脊裝滿了補給和軸重。最可笑的就連路邊小孩子們用來玩樂的三輪自行車身上也都是全副武裝。
筋疲力盡的馬匹沉重的邁著步子,精疲力盡的駕駛員駕駛著自己的車子;原本是身穿軍綠色軍裝的士兵們現在已經布滿了一層土色,不用說這是剛剛從前線中後退下來的部隊。從他們氣喘籲籲、有氣無力地表情來看就知道他們沒有休息絲毫,或者說是根本沒辦法休息。有的士兵已經失去了他們的手臂或者腿,白色的繃帶也已經充斥著血色。他們在戰友的幫助下一步一個腳印的前進著,盡管不知道這些士兵心中是怎麼想的,但是他們的表情依然很堅毅。就像沒有事情發生過一樣。
從前線後撤下來的士兵很多,沒有汽車可乘的士兵就這樣排成兩隊浩浩蕩蕩的往東麵行進,來不及裝載的火炮和彈藥被他們吃力的推著,誰要是累了就換人搭把手接著推,直到他們前進的目的地,不過誰知道他們到底要前往哪裏呢?
全是往東,全是往東去的,白俄羅斯的明斯克已經失守、烏克蘭的基輔也已經丟失、愛沙尼亞的塔林和拉脫維亞的裏加也在不久前丟掉了。經過斯摩棱斯克,到達卡盧加;經過庫爾斯克,到達奧繆爾,度過伏爾加河、度過頓河……這些士兵或許跟之前一樣過去了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這些士兵是被繁雜的、凶狠的巨獸吞掉一般。不是事實也確實是如此……
不僅僅是撤到不知名的防線後麵去這件事,明眼的人很清楚,在這些士兵的隊伍中已經有很大一部分人長眠在國境線邊上了。雖然政府已經發布了一些令人可恨又可畏的公告,但是他們一直以為戰爭距離自己很遠,認為自己的軍隊能夠保護自己的家園和財產,但是很遺憾從他們出現的第一刻起,他們就知道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了,然後緊接著就開始胡亂收拾家什細軟跟隨著他們向後方退去。
之前的士氣高漲與信心滿滿的軍隊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驚慌失措和恐懼不安。就連隨著軍隊一同向後方撤退的平民也被他們壓抑的感情變得不安與驚慌。他們絲毫沒有平時的祥和與寧靜,周圍充斥著喊叫聲、**聲、車輪的吱吱聲、馬達的轟鳴聲、惡毒的咒罵聲、傷員的嚎叫聲和孩子的哭啼聲,似乎這些往東去的士兵和平民所走的路自己本身也因為即將到來的災難變得恐懼起來而開始**著,像個迷路的孩子一般在山澗裏東奔西竄著……
要知道這可是俄羅斯西部腹地,是個與世無爭的小鎮,即使經曆裏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洗禮也沒有這麼大規模的後撤。但是他們卻隨著大部隊退卻了,不是他們怕死丟掉生命。要知道即使他們麵對侵略家園的凶狠敵人也可以毫不畏懼的向前捍衛自己的尊嚴和榮耀,但是這次的敵人並不是曾經有人性有良知的人類而是一種動物亦或是生物,而這種名叫原腸生物的東西將會給他們帶來無盡的痛苦與磨難。
就在這2020年5月的這一天,在一個古色古香的東正教教堂外,隻有一個人至少表情上是鎮靜的。那就是鮑裏斯?卡爾洛維奇?普戈老頭,他雙手重重的拄著手杖站著,用痛苦的、迷茫的目光看著周圍發生的一切。自從前線的部隊出現在這裏並撤退的時候,他就站在這裏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他皺起雪白的眉毛用那雙疲憊不堪的眼睛注視著道路上的人們是怎樣在驚慌中不安中行進的。在旁人的眼裏,似乎這個鐵石心腸的老人對一切發生的事情都漠不關心,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是,在所有在路上亂奔亂跑神色不安的人中間,大概也沒有一個人的靈魂像普戈的靈魂那樣是不安、疼痛和哭泣的。
“這是為什麼呢?這究竟是為什麼?同誌們!!”他在心裏默默地想著。“你們撤退了,可是我們呢?叫我們怎麼辦呢?讓我們拖著這些女人和孩子的老人們到哪裏去呢?曾經銳不可當的軍人們都消失在哪裏了呢?”
汽車風馳電掣般在滾滾的塵埃中疾馳過他的身旁,全是往東,全是往東;塵土落在白楊樹上,就連挺拔的白楊樹也充滿了灰色與沉甸甸的不安。他知道自己也應該很快成為逃命流亡者的一員,盡管老人的自尊不允許他這樣做,但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和女眷他也不得不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做好以後的準備。
“你們叫我怎麼辦!?難道要我站在路上,張開了雙手大聲的呼喊著,說你們給我站住,你們要到哪裏去?你們要後撤到那裏去?還是說跪在大路中央,跪在塵埃裏,用手抓住那些戰士的腳讓他們停下腳步,懇求著他們不要走。不要走吧,你們不許走,因為我們這些老人們和小孩子還留在這裏……”
可使車輛依舊沿著滾滾塵埃隆起的大道,全是往東,全是往東;不斷地開向克拉斯諾頓,開向卡緬斯克,度過北頓聶茨河,度過伏爾加河。
但是隻要隆起的路上還延續著一條白線似的的車輛,希望總還在普戈老頭的心裏閃爍著光芒,就像是一塊被暗中點燃的煤炭在悄然間暗中燃燒。
好像在迎著這股不安的隻知道撤退的人流,突然會在東方的什麼地方,從滾滾的塵埃裏出現許許多多的隊伍,雄赳赳的年輕小夥子們駕駛和火力強大的坦克,摧毀掉他們所能目及的一切敵人,向西方疾馳而去。隻要這根線延續下去,那時……但是那時候將要怎麼想,普戈老頭連想都不敢想。他用迷離的眼神看著東方的地平線……
很可惜,這是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或者說是美好的奢望罷了。他極力向遠處眺望,但是什麼也沒有。沒有坦克、沒有年輕人,更沒有所謂的什麼大部隊。有的也僅僅是三兩輛用來傳遞軍令的軍車罷了。
在這河的一麵岸上,留著與普戈老頭同樣虛弱的女眷和孩子們,而在另一麵的岸上,有曾經屬於俄羅斯的大片領土,有從軍的兒子們,有他普戈老頭在悠長的幾近六十年來借以生活並為之付出生活的一切。但是這一點最好不要去想,也不能去想。不想看見……不想聽見那些對他而言毀滅他信仰,毀滅它生活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