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卻要任憑槍刺刀砍,血流成河。相對於人類的死,我更憐憫那些馬。
戰鬥從中午打到夜幕降臨,打得分不清敵我,雙方都死傷大半。
天如果遲一些再黑,恐怕兩軍都要盡亡於此地。收兵回城的路上,我才發現父親腿上中了一刀,三千餘名殘兵簇擁著他和滿身是血的我,在清冷的月光之下,顯得十分悲愴。
滿身鮮血,卻沒有一滴是從我的身上流出的。那時候我還沒有赤兔馬,也沒有方天畫戟。憑著一杆長矛,我刺穿了數百個匈奴兵的咽喉。那是我第一次殺人,就殺了那麼多。那一站之後,父親便病倒了。
父親身上一直有傷,舊傷未愈,新傷又起。但他從來不把這點傷放在心上,這一次,也許是覺得我長大了。也許是覺得他可以放心地把一切交付給我了。病榻上的他顯得非常蒼老,人就是這樣,一旦心中的那股鬥誌沒有了,很快就會老去。
因為我要照顧父親,秦舞陽沒有再強迫我去訓練,他對我在戰場上的表現很滿意,他覺得我差不多已經達到他的要求了,於是連平日裏補充體力的鮮血他也不給我準備了。
有一天我去他的營帳裏找他,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床上留了一封書信,信上隻有一句話——如今你已天下無敵,望你早日一統天下。
父親養傷期間,朝廷派了新的將軍來接替他的職務。父親原本是希望由我來接替他的職務的,但是朝廷駁回了他的奏表。這幾年的皇帝都是小孩子,朝廷大小事務全由宦官和外戚把持著,那些人忠奸不辨,是否不分。隨著自己的性子處理朝廷大事,弄得天怒人怨。
各地的諸侯紛紛起兵說要清君側,誅奸佞。然而這些諸侯又心懷二心,說是清君側,暗地裏卻想獨霸天下,挾天子以令諸侯。
我們被迫搬離了將軍府,臨時租了兩間小屋安身,因為所剩錢財不多。隻能遣散了家丁,隻留下我一個人在父親身邊伺候著。
父親臨終之時,讓我去河內投奔一個叫丁原的將軍,他曾經是父親的部下,現在鎮守一方,父親說如果我去投奔他,應該會有一個很好的職位。父親說我還年少,先去軍中鍛煉一下,謀取天下之事,還需從長計議。
一個人,一匹馬,一個包裹,一杆長槍,我離開了草原。離開的時候我以為很快就可以功成名就衣錦還鄉。我甚至想好了功成名就之後要做什麼。我要在草原上建造一個空前絕後的宮殿,養起無數匹好馬,無數個美女。白天騎馬遊玩,夜裏和美女們縱情享樂。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去,就再也不能回來。
距離草原最近的州府就是河內,快馬兩日便能到。我並不知道前麵等待我的生活是什麼樣的,所以心裏也不著急,走走停停,三日過去了,還沒到河內。
第四日的傍晚,我到了一個小村莊上,這村莊依山傍水,風景秀美,我打算借宿一晚,明天再趕路。
一條蜿蜒的小河將村莊一分為二,行至河的下遊,我看到幾個村姑在河邊洗衣,於是我走向前去,想問一問這裏的情況。時值盛夏,河水清澈見底。幾個頑童在河間洗澡,搞得我也想到跳進河裏玩一玩水。
“打擾一下各位姑娘,我路過此地,想借宿一晚,不知這個地方叫什麼名字?”我表麵上是衝一群姑娘說話,其實眼睛一直停留在中間那個漂亮的青衣姑娘身上。
“這裏是秦妃村,你要借宿的話就去村頭張遼家,他家有幾間房舍空著,可以留宿你。”回答我的也正是那個青衣姑娘,其他女孩子隻顧嬉笑,仿佛這裏從來沒有來過生人一般。
“可否請姑娘帶一下路?”
“我要洗衣服,你不著急的話就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洗完了。”
“不急,你洗衣服吧,我到下遊洗一洗馬。”這馬被我騎了幾天,一身臭汗,看到河水,它早急不可耐了。
洗馬之時,我捕到了兩條肥美無比的魚,正好用草繩串起,當作禮物送給留宿我的人家。去張遼家的路上,那青衣姑娘跟我說了張遼家的情況。原來那張遼是漢武帝時大富豪聶壹的後裔。聶壹因為誘殲匈奴的計劃失敗,受漢武帝的排斥,隻好舉族改姓張,離開長安,隱居於此。到張遼這一輩,家道已經十分沒落。
青衣姑娘說這秦妃村已有上千年的曆史了,最初因村中多奇石,名叫石頭村。後來秦始皇北巡,路過此地,紮營留宿數日,納了村上一名美貌村姑為妃,這裏便改名叫秦妃村了。
那青衣姑娘是張遼家的鄰居,幫我喚開張遼家的門,她便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