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傳話的管事媳婦正在門外候著,夏沫起身環顧自己,確認已武裝到了牙齒,方帶著紫蕪出門。
“姑娘,過幾日抽空去趟相國寺吧?”
夏沫停下腳步,回頭見劉嬤嬤背對著她,正彎腰將床褥上細微的褶皺一一撫平。紫蕪扶著夏沫,眼睛在二人之間來回轉悠,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
“好,都聽嬤嬤的。”
聞言,劉嬤嬤慢慢轉過身子,眼裏的喜悅讓夏沫不忍直視。這位老人從她醒來便一直無微不至的照顧她,讓她感到了母親的溫柔與慈愛,她不想欺騙她,更不忍心傷害一個真正疼愛夏沫的人。
發熱的心口差點刺紅她的眼睛,夏沫深吸口氣,鎮定的邁步出屋。
如果夏沫知道,這是最後一麵,她一定不會把劉嬤嬤留下。可世上永遠沒有如果的事,假設愈美好,遺憾就愈重,這是死結,無解的。
劉嬤嬤倚在門框上守候的身影很感人,但那不是我們的重點。夏沫奔赴的‘殺場’才是今晚的重頭戲。
燕京的十一月,天已經很冷了。院子裏早已聽不見什麼聲響,冬眠的冬眠,死亡的死亡,就連天上飛的都移民了,有點冷清啊!
穿過花園上了回廊,夏沫搓搓發僵的手指,順勢挺了挺胸。腦子裏不合時宜的響起一首歌“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啊!往前走,不回頭···”
安和園的正廳其實是個不怎麼討人喜歡的地方,因為它是林家每次聚會的地點,也就是說在這裏你總會見到不想見得人,而且沒有逃跑的理由。實際上夏沫是頭次參加‘家庭聚會’,而且還是以她為主角之一的。
剛進安和園大門,來來往往穿梭的下人就讓夏沫眼花繚亂。生麵孔太多了!真不是個好發現。
管事媳婦把夏沫引到門口就自己退下了。夏沫抬頭挺胸,目光淡定的走了進去。她來的不算晚,夏氏和林朝安在偏廳坐著說話,其他人還沒到。夏沫碎步走過去。林朝安已激動地站起來了。
“沫兒!你,來了···”
夏氏一身暗紅錦衣,聞言轉頭看過來,難得的也露出笑容。她老了?夏沫突然惱恨自己可怕的記憶力。對於夏氏明顯的變化不置可否。
“沫兒給姑姑請安,姑姑萬福。”
眼前女子一水的粉色衣裙,清新淡雅嬌俏可人。個頭高了,身形也凹凸有致,隻眉宇間還有幾分羸弱,妖妖嬈嬈的。夏氏皺了眉。
“快起來吧!讓姑姑看看···這些日子在鄉下受苦了,好孩子,坐到姑姑身邊來。朝安,你到那邊兒去,給你妹妹騰個地方。”
給夏沫讓座那是求之不得,林朝安顛顛的坐到對麵去了,末了還笑嘻嘻的解釋一句“沫兒,二哥下午有事兒沒去看你,不生氣吧?”
“沫兒不生氣,二哥多慮了。”夏沫聽話的坐在夏氏身邊,手還被緊緊地攥住,不解的看過去,隻聽夏氏道“沫兒,明日到姑姑這兒來,姑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
見夏氏說的嚴肅,她乖巧的頷首應下。
“母親,我和沫兒--”
“你閉嘴!瞧你那點出息。明兒就去曲府把兒媳婦給我接回來,聽到沒?成了親的人還這麼毛毛躁躁,讓人看笑話!娘下午給你說的話,你全忘了?好了,人都到了,擺飯吧!”最後一句是對宋媽媽吩咐的,至於前邊的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那就誰聽誰知道了!
無視林朝安尷尬的表情,夏氏拉著夏沫起身,二房的人已經進了大廳。
“大嫂辛苦了。”
林正言沒什麼變化,瘦瘦高高的,隻是蓄了胡子,看著成熟許多。
“朝安回來啦?這趟出去,嗯,穩重了!”語畢對著夏沫點點頭,“沫兒也長大了。”
“二叔!你回來啦?朝安都好些日子沒見著您了!”說著就湊了過去,喊了聲‘二嬸’便圍著林正言說話。
“大嫂,母親還沒到嗎?”
自打進屋那刻起,江氏的目光如有實質般打在夏沫身上,生生的疼。那眼光幽幽的,看起來甚是駭人。夏沫繃著弦兒,從容一笑。要是這樣都受不了,那她就不要混了!
幾人正說著,林正卿扶著老夫人進來了。
眾人又是一番見禮,隻是輪到夏沫的時候大廳陡然靜了下來。丫頭媳婦都縮在角落裏,噤若寒蟬。
夏沫無畏的看向左側首位的婦人,她滿頭銀霜全窩在腦後,發髻卻比之前小多了,一根玉簪都顯的大。臉上幹癟癟的遍布土斑,瞳孔因為急劇收縮而凸起,眼袋向下耷拉著,呼哧帶喘的,老的不成樣子。盡管下人細心修飾,也掩不住她行將就木的屍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