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在我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喧囂的城鎮,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做一個孤魂野鬼,而不是像父親期許的那樣。
我再次不顧長途跋涉,從繁華的城鎮來到寂寞的九層樓,來看看我們曾經待過的地方,來看看你自我毀滅的地方,去你的墳頭看看,好好的看看你……再一次好好的看你。
哪一塊是你跳下去的地方呢?枯葉與荒草占據了那片曾經的熱土,它們把我擋在了外麵,我想走過去細細的觀看、琢磨、沉思,但都被拒之。
一種黯然的心情油然而生,這就是我曾經最留戀的土地!
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我遠遠地站著,看著,徒增憂傷。
一種曆久彌新的記憶,一下子湧上心頭。
在這片滿懷希望的土地上,我再也無法尋回往日的熱情與勇氣了,是說告別的時候了。
正值冬季最寒冷的日子裏,冒著嫋嫋青煙的火堆旁圍著一群人,他們靜靜地坐在那裏沉思,或者從當時的情景出發,可以猜想,他們是在悼念一位故友。
一位係粗大腰帶、身披黑色皮襖的禿頂的老頭拄著一根枯木棍,緩緩地走來,手中的棍子不斷地探著前方的路。
大家一見到他就露出久違的笑容,而這位老人泛著白眼誰也不看就走了進去坐下來。
這時,趙家的老二趙世凱衣衫不整、卻頗有風度地出現在這個並不寬敞的院子裏。
他留著亂糟糟的胡須,身上的衣服是七八十年代人們所穿的,他保存了下來,並一度穿著。
現在,與往常一樣的打扮的他出現在這個公共場合,用一種神秘的、被大家認為是人在精神出現問題之後才特有的笑容,來與大家夥兒進行交流。
風夾著幾片雪花,吹起那頭蓬亂的頭發在空中胡亂地搖曳。
他像不懂事的孩子一樣把臉湊近冒著火星的火堆,那瞎了眼的老人就破口大罵起來:
“你這鬼東西,咋不死呢?來這裏又給我丟人現眼,快給我滾回去。”
這老人對趙世凱再次出現這一行徑厭惡極了,他一想到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孩子總會在外邊搗亂就怒不可遏。
趙世凱把整個身子都靠了過來,把兩隻破抹布一樣的手在火堆上烤起來,他隻斜了一下眼。
那瞎眼的老漢全身顫抖著,他猛的一下從椅子上騰了起來,卻軟弱無力地倒向另一邊,手中的那個棍子卻飛了出去,飛了很遠的一段距離就落在了地上的泥土中。
“啊——這些都是我的,你們這些可憐的人。你們沒有這個福分,你們怎麼可能有這樣的福分?”
趙世凱突然喊起來,那副笑嘻嘻的表情,給人一種玩世不恭的印象。
他喊完之後,用一種讓人琢磨不透的眼神望著大家,忽然踩起亂竄的火苗來。
那狂蕩不羈的動作立馬引起圍火的人的不滿,大批的人從不同的角度走了過來。
“這是肮髒的生活,我必須告訴大家!幾十個人在一起鬧騰,就像豬圈中的豬仔亂拱一樣,鬧騰不出什麼好結果。”他用粗壯的聲音繼續吼著,“鬧騰不出什麼結果……”
“回到你的豬窩裏去!你這個瘋子。”
有個人大聲嗬斥。
而他卻一屁股坐在滿是髒水的地上說:“我不走了,想看看你們怎麼遭罪。”
他生起氣來,麵目都開始扭曲了起來,並用一種惡狠狠的眼光看著在場的人。
啪!啪啪!
那位目不睹物的老漢,用一個手杖拚命地抽打著他的這個瘋兒子。
“哈哈——受不了了吧?那就回屋歇著,這兒風大。您兒子可養不起一個渾身都是毛病的人。”
“畜生!我讓你說……”
啪!啪啪!
趙世凱更興奮了,他坐在地上手足狂亂地舞動起來。
周圍的人隻是看著,他們開始議論起來:
“這個瘋子,連他爸的話都不聽了,還是四十歲的人了。哎,趙家出了這樣個人,也難為趙老爺子了。”
“正因為是瘋子嘛,什麼也不懂的瘋子?他以前可不是這樣子,聽說是受什麼打擊了。”
“不就是因為是失去了獨生女兒,誰家沒有個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