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倫說:“20年來,我們已建立了完整的人腦網絡。阿莉亞,回過頭看看原人類的分散型智力,實在太可憐了。即使是最傑出的科學家,窮其一生,也隻能看到腳下的方寸之地,他們怎麼可能建立起遼闊的科學體係呢?現在不同了,我們可以隨意擷取任一個專家的知識,合並起來,培育出對宇宙的通感通覺。”他笑道:“你想獵取什麼?是想學會最深奧的中國圍棋,是想吸取人類所有的數學知識,還是想學會古典近代音樂家的所有樂曲?我都可以為你辦到。”
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我在銀河上隨意翱翔,知道自己已具備了那種通感通覺,我能體會到宇宙的博大,欣賞著宇宙秩序的完美和諧——這在過去,對我的平庸智力來說是根本不能想象的。但另一方麵,我又頑固地抱著敵意,知道這些東西都是亞倫強加給我的,我盡力抵製著他的誘惑,冷淡地說:“不,我不會和魔鬼同流合汙。”
亞倫對我的頑固十分惱怒,冷笑一聲:“既然你的信仰是這樣虔誠,那我就讓你看一樣東西。”他拉著我拐入一道支流,說:“這是生物科學家錢德爾的大腦子網絡,他致力於開發猩猩的智力,已取得不少進展。我想,看看猩猩的思想,對你會有所幫助。”
我們置身於非洲,密林中有一群猩猩,其中一隻雄猩猩仇恨地盯著攝像鏡頭,亞倫用力把我向前推去說:“進入它的意識吧!”
我經曆了一個奇妙的過程,幾乎像是靈魂投生一樣,我進入了雄猩猩阿諾的身體,與它合而為一,與此同時,阿莉亞的意識還在高高飄浮,好奇地評論著阿諾可笑的心理活動。我(阿諾)的意識是雜亂的,斷續的,那些白皮膚的異類教我識數,我知道一串24隻的香蕉,吃去18隻後還餘6隻。白皮膚的異類帶給我很多從沒吃過的好東西,教我不用害怕能燒痛腳爪的火。可是我仇恨他們,因為小猩猩一天天在變化,它們在學習新東西時把父母遠遠拋在後麵,這使我嗅到一種說不清的危險。我的怒火越來越旺,狂怒地拍打著地麵,咆哮著衝過去,把攝像鏡頭摔碎。
“殺死他,殺死他!”猩猩阿諾用英語噝噝的詛咒。
我打了一個寒戰。這些詛咒似乎打開我腦海最深處的一個秘密開關,舅舅冷漠的訓誡從冥冥中飄出來,我茫然回顧,聽見亞倫冷冷地說:“看了猩猩的頑固後,是否對你有一點兒觸動?”
殺死他,殺死他。我閉著眼睛,處於被催眠的狀態。舅舅在我耳邊反複念誦著,他的聲音是黑色的,稠濃的黑色。
“殺死他,阿莉亞。你進入魔穴後,他一定會把他和你的大腦聯結,向你灌輸邪教的思想,不要受他蠱惑,你要趁機用意誌迫使他沉入死亡之海。”
我輕聲地問道:“我能做到嗎?”
“你能,一定能。一個一心要死去的人,一定能迫使靈魂脫離軀體,你隻用緊緊抓住他,不讓他逃走。”
我淒然地問道:“你要我和他同歸於盡?”
舅舅沉痛地說:“我的好孩子,勇敢地去吧!你舍身行義,主會把恩寵施於你的靈魂。”
我和亞倫在天河中遨遊,河水澄碧得似乎不存在,透過它能清楚地看到亞倫強健的裸體。我對他淒然一笑:“亞倫,我再也不放你離開了。”
我猛地撲過去,像八爪章魚那樣緊緊箍著他,用力夾著他的腿腳。亞倫吃驚地喊:“阿莉亞,你瘋了?快放開我!”
我們疾速向水下沉去,冰涼的水壓迫著我們,把我們的生命力一點點往外擠。我的意識逐漸喪失,半昏迷中,我能感到他的體溫,感到口唇相接的快感,這使我有一種奇怪的安心和喜悅,我喃喃道:“亞倫,我不放開你,這樣很好。”
亞倫的掙紮已逐漸軟弱,兩人飄飄蕩蕩的向深淵跌落。忽然腦後重重的一擊,我痛苦地喊了一聲,放鬆了四肢。接著有人扯住我的頭發疾速向上遊去。等我清醒時,麗拉正在對我施行人工呼吸,筋疲力盡的亞倫也在幫他。我“哇”地一聲,吐出一灘苦水。
麗拉仇恨地罵道:“你這個妖婦,心腸太毒了,竟然拉亞倫一塊兒去死!幸虧我一直在監視著你們。”
她穿著黃色的比基尼泳裝,肌膚光滑潤澤,胸脯飽滿,渾身散射著青年女子的生機。她扭頭看亞倫時,目光脈脈含情。我的思想已完全麻木了,我不知道這是如何發生的,很久,意識深處才浮出舅舅熒熒的目光,像一隻黑色的蜘蛛,盤踞在我的意識中央,我悲哀地歎口氣。亞倫疲乏地說:“不要埋怨她了,是她舅舅的巫力在控製著她。麗拉,謝謝你,請你回去吧,我還要和她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