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太吵。”
“教室？”
“人太多。”
他似乎心情不好，整個人悶悶沉沉，這種時候看起來想一個人待著，顧寒便不想打擾他：“那我……”
話音未落，江璟以為顧寒誤解他意思，迅速解釋：“你不會吵。”
顧寒一笑：“那我能坐這邊？”
“嗯。”
直到坐下來，顧寒才發現自己有些口渴，今天忘了帶水，正好江璟有帶，他問道：“水給我喝一口唄。”
兩個男生共喝一瓶水這種事很尋常，看個人習慣和關係好不好罷了，顧寒平常不會和別人有這種接觸，他有些潔癖，也不大喜歡這種過於親密的接觸，隻是今天很奇怪，喉結莫名發幹，擰開瓶蓋，仰頭喝了。
“……”江璟來不及阻止，“這水我喝過。”
顧寒：“你有傳染病？”
江璟：“沒有。”
顧寒一笑：“那有什麼關係？”
“……”
顧寒在喝他喝過的水，喉結滾動，江璟耳根子有些發燙。
江城的九月份依舊炎熱，晚風從兩人之間穿梭而過，清清涼涼的拍在臉側，拂去半分燥熱。
“你為什麼在這發呆？”顧寒問。
“程序bug，找不到，出來靜靜。”江璟答。
顧寒：“大部分詭異的bug都是由於一些很基礎的原因。”
江璟：“我不認為我會在這些地方出錯。”
顧寒：“大天才。”
江璟：“？”
顧寒笑，程序方麵他確實沒法給江璟提意見，又問道：“要不要去後街吃燒烤？”
說罷，不等江璟答應，便已經起身：“走了，這次我請你啊。”
“……”江璟開始有些猶豫，但看見顧寒的笑時，又應道，“嗯。”
江璟平常不吃這些，也很少出去聚餐，他的胃不好，所以除了舍友生日那次，基本沒出去吃，食堂味道一般，至少油和菜都是好的，不至於吃到犯病。
但燒烤就不一樣了。
江璟想著隻吃一次應當沒關係，然而才吃到一半，江璟便覺得胃裏一陣燒，緊接著就是劇烈抽痛。
“……”毒奶奶到自己。
顧寒發現江璟吃著吃著臉忽然白了，額角還有冷汗，問他又什麼都不說，見到他捂著肚子，猜想估計是胃病犯了不肯告訴他。
顧寒：“去我宿舍，我有藥。”
江璟一開始拒絕，但顧寒說：“宿舍就我一個人住，不吵。”強行拉江璟走了。
吃了藥又喝了熱水，很快痛感便消失了，顧寒給他換了杯水，蹲在床邊，輕聲道：“對不起。”
“老毛病，無所謂。”江璟認為自己毀了顧寒的晚上，誠懇又自責，“對不起。”
“胃不好為什麼不說？”
“沒必要。”
“嘖。”顧寒眉頭一皺。
江璟沒來由的有些緊張。
氣氛有些僵硬，江璟低下頭不敢看顧寒的眼睛。
這是個很小孩子的舉動，有點打破他多次試圖在顧寒麵前塑造的“不是小朋友”的形象。
顧寒忽然笑了：“小朋友。”
江璟：“……”
無法反駁。
顧寒說：“這樣，食堂高鹽高油肯定不適合你吃，我給你做飯，你以後下課就過來。”
顧寒不允許自己聽到拒絕答複，直接把課表發給江璟，“我研一還行，公共課就這些，除了周三都在南區，下得挺早，你把課表也給我一張。”
江璟一愣。
這人會煮飯啊。
江璟想起食堂這人因為手機沒電主動找他蹭飯的事。
“你那天，為什麼不自己回來煮？”
“這個啊。”顧寒摸摸鼻子，“不想洗碗。”
理由倒是簡單粗暴簡潔明了。
研究生宿舍沒新生公寓那麼多規矩，用的線路都不是一條，不用擔心高功率電器斷電這回事，早在搬進來那天，顧大少爺就已經支起爐灶，就是從來沒動過。
“所以你得洗碗。”顧寒仰起頭，清淺一笑。
江璟紅了耳根。
按他的性格，本應該是拒絕的，和人說話交際太影響寫代碼，但是，看著這張臉，他無法拒絕。
於是江璟點了點頭。
之後的日子，江璟每天都會到顧寒宿舍，除了周三，顧寒最後一節在北區上課，但出門前都會準備好材料，讓江璟扔進鍋裏先煲著，等他下課就能一起吃。
開始隻是飯點來，但後來江璟兼職的項目進入密集期，代碼量一下子增大，教室和宿舍太吵，影響思考，顧寒便提議想碼代碼時都可以過來。
江璟也因此有了顧寒宿舍的鑰匙。
兩人都在宿舍，顧寒並不一直在學習，偶爾也在玩遊戲，但不管在做什麼，顧寒不會主動打擾江璟，兩人之間保持著一種默契的平衡。
有時候江璟需要到市區公司開會，回來時就會給顧寒帶各種各樣奇奇怪怪可可愛愛的小零食。
顧寒很幼稚，幼稚到見到這些小零食能開心一天。
沒人能想到大帥比在宿舍啃雞腿糖的樣子，也沒人能想象到總是沒什麼表情的清冷少年去各種文具店搜羅小零食的場景。
顧寒想到時就會笑，江璟也會好脾氣的由著他笑，然後輕輕揉一揉他的頭發。
顧寒的頭發很軟。
4.
大一新生有強製性晚自習，實際上就是坐在教室裏玩手機，還要點名簽到的那種。晚上顧寒通常都沒什麼事，就會去江璟晚自習的階梯教室找他。
大一，最清閑最有精氣神的年紀，很快，“計算機2304班有倆大帥逼”這種傳言飛遍所有新生群，別的班晚自習都是能跑就跑，絕不停留，就這個班，每晚教室都是滿的。
這種日子悠閑又自然，白天上課，中午晚上和江璟一起窩在宿舍吃飯，一起去晚自習，時不時去江璟宿舍串個門。
江璟宿舍是四人間，舍友挺好相處，顧寒學金融的，像高數這類學科和他們重疊，考試前另外三個男孩子便會纏著江璟把顧寒帶進來替他們補補課。
男孩子們嘴巴閑不住，有一人說了句“今晚我們宿舍有大神補課啊”，大批在掛科邊緣反複橫跳的男孩子就捧著書進來。
當看到四人間擠了將近二十人時，顧寒無奈一笑。
江璟同樣無奈，捂臉抬手，把爛攤子丟給顧寒了。
——表麵上是這樣。
實際上每次大刀闊斧的補完課，江璟都會給顧寒準備很多零食。
研一，23歲，這個年紀的男生喜歡的應該是遊戲皮膚鍵盤袖扣，顧寒不一樣，喜歡小零食，沒事叼一點在嘴裏，趴在床上晃著腿。
江璟覺得顧寒才更是小朋友。
更需要人照顧。
.
這天下課挺早，顧寒走在回南區的路上，無意中抬頭，天上的雲奇形怪狀，顧寒“哢嚓”拍了張照，發給江璟。
GU：看，這朵雲，像不像豬。
江璟不是小朋友：？
江璟不是小朋友：這隻是一個橢圓形。
他們聊天通常沒什麼營養，比如現在，江璟認真的從幾何結構分析這朵雲的數學形狀。
顧寒覺得有意思，沒忍住笑出聲，肩膀卻忽然被人拍了下。
女孩聲音清脆，笑容活潑，一下躍到顧寒麵前：“學長！”
這個女孩顧寒認識，江璟班級的女生，計算機專業女生不多，一個班就四個，這個女生每次都坐在他們前麵。
“嗯。”顧寒對她笑笑，低頭打字回複江璟。
GU：如你所言，那就是個像豬的橢圓形。
江璟不是小朋友：你很無聊，顧寒哥。
GU：？
GU：你很大膽，小朋友。
江璟不是小朋友：好吧，多看幾眼就像了。
顧寒：你好像很不情願，阿璟。m.X520xs.Com
江璟不是小朋友：你不能逼一個理科男發揮想象力。
身邊女生好像又嘰嘰喳喳說了什麼話，顧寒專心聊天，沒仔細聽，隻在她停頓間隙憑本能回一句“嗯”。
顧學長本身不怎麼和她們交流過，女生沒覺得哪裏奇怪。
直到江璟說“事情處理完要上公交了，很快回來”，顧寒才收起手機，見女生偏頭看向他，眼神亮晶晶的，才後知後覺的回憶起剛剛她似乎問了什麼問題，但顧寒沒仔細聽。
“你剛剛問了什麼？”
女生：“我說，學長，你和江璟是什麼關係鴨？為什麼天天和他一起來？聽說他還總去你們宿舍吃飯？”
顧寒想了想，然後一怔。
這個問題他似乎從未想過。
那他和江璟什麼關係？
兄弟？朋友？學長學弟？
每一個都是，又每一個都不想承認。
女生：“你怎麼不說話，學長？”
顧寒笑：“沒什麼。”
女生隻是隨口一問，並沒在意，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當晚，顧寒把這個問題也問了江璟。
GU：阿璟，你說我們是什麼關係？
問完，顧寒就放下手機，將自己悶進枕頭裏。
他想從江璟口中聽到什麼答案？
不知道。
很久之後，江璟都沒回。
顧寒想起江璟今晚還需要重新調試程序，借了機房電腦，估計沒時間，便又從床上爬起來，看了會書，總覺得這個問題飄在聊天界麵裏有哪不對勁，又不能撤回，幹脆發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
江璟從機房出來時已經是十一點，他點開手機，居然有二十多條未讀消息，全部來自於顧寒，沒有邏輯。
江璟一條條往上滑，翻到最上麵那條。
——阿璟，你說我們是什麼關係？
5.
因為這個問題，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微妙了好幾天，本來正常的觸碰，都會讓顧寒覺得臉紅心跳。
而這種感覺最強烈的時候，是顧寒生病那天。
藥可能沒有，但換季和感冒永遠不會遲到。
顧寒發燒了，很不巧，之前準備的藥正好過期，江璟就隻能臨時去學校附近的藥店買了好幾盒回來。他也是頭一次照顧人，折騰到半夜十二點，顧寒的燒才將將退下。
體溫計還要等五分鍾，身體與身體接觸感受體溫最直接，江璟俯下身，額心抵著額心，感受到體溫不再那麼滾燙了才放下心來。
他說：“還有點熱，顧寒哥，被子蓋緊點。”
顧寒病得暈暈乎乎，某些生理狀況便會被無限放大，比如說心跳，
就在剛才，江璟體溫貼上來的那一刻，他清晰明了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愈漸加快，震顫了整個胸腔。
他們真的靠得很近，近到微微一偏頭就能親到對方，而他居然真的有這種想法。
他想親吻江璟。
這種想法很瘋狂，但又似乎很正常。
至少，在想法出來的那一刹那，顧寒忽然意識到之前那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
——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
——我喜歡你的關係。
新生宿舍有晚點名，這會已經太晚，晚點名時間早就過了，舍友連發幾次微信提醒他早點回來。
江璟需要回去和宿管登記，否則會被記做晚歸，幸好他平時常借機房，有幾次也回得很晚，程序員日常狀態，這個問題他早就和輔導員溝通過，登記一下就好，問題不大。
他替顧寒掖好被角，正要起身，手指就被人牽住了。
指尖傳來溫熱的體溫，觸碰時軟軟的。
江璟的手臂猛的一僵。
顧寒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隻是下意識的想伸手，想要牽住他，讓他再留一會。
生病的人總是很矯情。
就連顧寒自己也愣了，鬆開手，低聲道：“桌子上，書幫我拿過來一下。”
“哦。”江璟把書放在顧寒枕邊，叮囑，“好好休息。”
“嗯。”顧寒微微一笑。
6.
大學的十二點並不冷清，晚點名隻約束大一新生，大二往上經曆一年摩擦都已經成了老油條，哪個圍牆有個洞裏麵有幾條狗崽都已經摸得一清二楚。
後街燒烤攤這時候生意正好，人聲鼎沸。
江璟往宿舍區走回去，單手勾在書包帶上，摳了摳。
顧寒牽過他這隻手。
一直以來，江璟都自認為自己是理性的，他不愛和旁人接觸，也不會受旁人影響，他認為人和人之間的交往就像程序員與代碼之間的關係。
要麼一連串寫完，成功運行，要麼無法運行，出現bug，那他要做的就是找到bug，解決bug，直至程序正常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