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揎草人皮(1 / 3)

1949年的初秋

一場沒完沒了的陰雨整整下了一個星期,濃雲密布下的雲州城闃寂的像座空城。明清時期修葺的古城牆上斑斑駁駁的宣傳標語被雨水衝刷的麵目全非,古城裏鱗次櫛比的沿街商鋪噤若寒蟬般大門緊閉著,一條貫穿半個雲州城的青石路無聲無息的睥睨著這座死氣沉沉的古城,仿佛他真的看到了什麼,卻又不以為然。

雲州城,四麵環山,一座地地道道的山城,這裏既不是什麼重關鎖鑰,也不是什麼阜疆沃土,人口也不過百人。這座幾乎與世隔絕的山城能為世人道來的除了一座早已廢棄的唐代銅礦,再有就是明代修建的兩座監獄,這兩座監獄在史書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唯一可以識別它們身份的就是獄門前一個書篋大小的石碑,石碑上隱約刻著:永樂□年建,天下□□魑魅魍魎,皆鎮於此。此中□□□大曝於世,□□□□□則蒼生鹹□荼毒□□□□..

清朝末年,金石學家王國維無意中路過此處,見到石碑上殘缺的碑文,居然淒淒惶惶的嚎啕起來。臨走時王國維在每座監獄的外牆上各書了一字,分別為:愆倀。世人不明就裏,加上這兩座監獄本就無名,此間人又對王國維的學問大為稱服,於是愆,倀便理所當然的成了兩座監獄的名字。

民國十四年,張宗昌把部隊開進了雲州城,張宗昌是個很信風水的人,他在雲州抓了一個姓方的道士,要他為自己的司令部堪輿駐地。這位方道士向張宗昌伸出三根手指,說:

“我有三不算,有錢的不算、當官的不算、賭錢抽大煙的不算。”

張宗昌嗜賭成癖,終日與骨牌為伍,這老道磨磨唧唧的說了個三不算,明擺著是在奚落他。張宗昌冷笑一聲,命令警衛把方老道那三根手指齊根砍去,又叫人用麻繩把方老道的鼻子穿起來,牽到他麵前。張宗昌一臉凶相,問道:

“算還是不算?”

方老道弓著腰,鼻孔裏淌著血,咬著牙說道:

“算嘍!”

張宗昌按方老道算的,將司令部設在了倀獄旁邊。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第一天晚上就出了怪事。

“什麼怪事?莫不成碰到鬼了?”一個二十歲出頭的解放軍坐在吉普車裏問道。

“誒..共產黨不好講鬼神的,咱們不信那個!”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兵操著一口濃重的四川話訓斥道。

雨又下密了,雨刷在吉普車的窗戶上劃出完美的弧線,前方的青石路在雨刷後麵時隱時現。這是二野先遣團進入雲州的第二天,實際上,解放軍占領雲州城未費一兵一卒,因為攻城的部隊根本就沒有看到守城的國民黨軍隊,進城兩天來他們甚至連個人影都沒發現。

天色漸漸暗下來,整個雲州城也慢慢的從昏暗變成了漆黑一片,兩旁的建築在雨夜的黑色中很快蛻變成了模糊的線條。仿佛這座無聲的山城本已不存在,是因為這輛吉普車的到來才讓他重現人間。

“老鐵,聽說你老家離這不遠?”小軍人問道。

“離這兒十來裏路。”老鐵答道。

“怪不得呢,對這兒這麼熟。”小軍人從身上掏出一包煙,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根兒,遞到老鐵麵前,道:

“這是上個月陳司令給俺的,俺一直沒舍得抽。”

老鐵接過香煙,掃了一眼,嘴角微微一翹,道:

“呦,駱駝!陳司令還真舍得給你啊!”

小軍人得意的笑了笑,說道:

“你要是喜歡,這一包俺就全送給你了!”

老鐵剛要把煙卷兒放到嘴裏,見旁邊這年輕人如此大方,反而警覺起來:

“嗬嗬,我老鐵無功不受祿,你小子肯把這麼好的東西給我,不會是有事求我吧?”

小軍人曆事不多,見老鐵看穿了他的心思,便沉不住氣了,他劃著火柴,幫老鐵點燃香煙,笑眯眯的說道:

“老鐵,俺聽人說你以前是個道門,俺想和你學點兒..”

小軍人的話還沒說完,吉普車猛的刹住了。老鐵瞪著眼,一臉驚懼的說道:

“撞到人了,你快下去看看!”

小軍人怔了一下,迅速跳下了車,外麵的雨很大,青石路上的積水沒過了腳踝。借著吉普車的燈光,他看到離車七八米遠的正前麵側躺著一個穿旗袍的女人,小軍人快步走到那女人近前,蹲下身,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問道:

“同誌,你-你沒事吧?”

小軍人連問了兩遍,那女人才緩緩的將頭抬起來,有氣無力的說道:

“沒事的!”說完,她站起身,踉踉蹌蹌的往前走。小軍人趕忙追過去,抓住她的胳膊,說道:

“俺部隊醫院離這不遠,要不去醫院看一看吧?”

那女人清清秀秀的一張白臉,穿著一身淺色的格子旗袍,被雨水打濕後,黏在身上,顯得分外的婀娜,她輕輕推開小軍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