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其中的原委,我便也拋卻了假麵,目光直視李岫推心置腹地徐徐說道:“本太孫也深知賢卿乃是明白事理之人,否則,來庭坊坊門行刺之時,若是加入賢卿的師門高手,本太孫豈能安然無事?隻是如今且不說右相這等幾同謀反的逆行,也不論右相十六年來於朝中冤害人的罪狀!賢卿想過沒有,煌煌大唐在右相十六年的弄權生涯中,盛世之象幾已算是昨日黃花,縱然本太孫想既往不咎地掀過這一頁,而右相病愈之後依靠聖上的寵信,或許依然可以橫行朝野,姑且不論他是否為難於本太孫,到時右相就會遵從本太孫的政令嗎?還有,一旦右相撒手西去,你李府中的兒孫後裔,將如何麵對世人壓抑了十六年的妒忌和仇恨?!”早在霞兒提及李甫長子李岫是臨淵閣的當代大弟子時,我就命郭子儀等人多方麵地打探李岫的品性為人,所以我知道,在李林甫五十個兒女中,李岫的人品最賢,而且人們對李岫最有好感,如今聽及他的言語,對李岫這個人,我更知霞兒所言不虛,李岫的確不同於乃父。我之所以不作諱言地說出這些直指心間的話,是知道李岫的為人,不想再多樹仇怨,並不是懼怕臨淵閣的實力。
李岫聞言之下,一聲長歎道:“罪臣也何嚐不知家父雖位處鈞軸,仇怨卻也滿布天下,萬一將來禍發,幾無葬身之處!這滿損盈虧之道,罪臣還是知道一些的。為此,罪臣也曾語勸家父,奈何家父卻道:‘事到如今地步,也已退不得了,一退就將被食肉寢皮,再無幸理,隻有依步而前,至於身後之事,卻也無法兼顧,隻有聽天由命罷了!’家父話已至此,為人子者何忍苟責!罪臣又如之奈何呢?”
我見他如此孝賢,輕歎一聲,勸道:“右相之罪,已無可恕,賢卿當是心明。日後,如右相得到報應,賢卿飄塵而去,從此隱於山林野外,也未嚐不失為明智的做法!”李岫劍眉一軒,想也沒有想就回答道:“罪臣早有打算,現今罪臣身在相府,位列霽雲,隻是為一盡為子者的孝道,一俟禍發,罪臣也將伏於國法,侍父而行!但請太孫殿下加仁慈於李府上下老小,使他們得以活命!”我深歎一口氣,怏然而道:“本太孫豈是窮凶極惡之人,衝著賢卿的賢明,本太孫絕不難為李府的上下老幼!隻可惜------”我目注李岫,心裏暗暗為他的命運而惋惜。李岫聽到我的承諾,則麵帶著感激地再次下拜。
我不禁又歎了口氣,思想之間,便也轉變了話題,我試探著問道:“如今右相病情如何?”李岫雙眉緊鎖,思量著說道:“此前大概有二年,家父在家中偶爾麵色發黃,氣虛胸悶。家人問及,家父都道無防。幾天之前,家父突然麵色持續發黃,小腹膨大,氣虛胸悶之餘,又便溏尿赤。於是家父隻得告病養息,至於所得是何病症,家父也諱言不提。卻不想前日竟已不能下床走動!唉,如此病情,罪臣隻能摒卻所有的念頭,盡心於孝道了!”看來,李林甫確實是病了,隻不過病得並不象他所表現的那麼嚴重,難怪他會把養病的地方選在月堂。
要知道,這個老奸的月堂平時管理得特別地森嚴,即便是他的夫人,也不能在未得他同意的情況下進入。李林甫為了謹慎期間,特地選擇在月堂養病,如此一來,即便連自己的嫡親長子也能隱瞞過去。尚幸我親臨現場,找到他的兩處破綻:第一個破綻就在於李林甫的手。一般來說,抱病日久的人,手絕對不會依如正常人那樣地溫韌,應該是涼枯皮鬆的模樣;第二個破綻在於李林甫的靴子。因為現在的天氣非常燥熱,一般來說,為了保持庭院的整潔,每個有條件的府第,都會灑水靜塵。我所去的月堂,地麵上的水漬猶然沒有全幹,而李林甫床下的靴子上,卻沾著一些微濕的泥土,此中的道理也就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