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襯著少年發黃的麵龐，卻不能給他帶來一絲一毫的暖意，他蜷縮著身軀，一動不動地杵在那裏。
在他的眼底，隻有吞沒一切的空洞，看不到希望，看不清前路，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情緒。
我們不曾得知在他的身上經曆過什麼，竟會讓這樣一個稚嫩的少年淪落至此，隻是那由內而外的滋生的絕望正在肆無忌憚地吞沒少年的心神。
不遠處的人們傳來一陣又一陣刺耳的喧鬧，卻扯不開這絕望的死寂。
“這老東西總歸是做了件好事——就是實在沒什麼油水。”
“吃肉還挑三揀四，趙麻子你以為你還是以前的富家少爺啊！”
“他娘的，老子那根腿骨被哪個狗東西偷去了？”
…………
這些聲音的主人躲藏在陰影中，似乎不願把所作所為暴露在火光之下，但是他們這掩耳盜鈴的行為，卻透著一股死寂的悲哀。
咀嚼聲、吞咽聲、嬉笑怒罵、竊竊私語，這是眾生的圖景，也是地獄的低語。
少年隻是默默地望著，他曾經想要去哭泣，想要盡情宣泄一通，可是卻連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他甚至連悲傷也做不到。
“如果我們生來就是要遭受這世間的苦難，那麼生命的意義又是什麼？”
少年不知道何為哲理，隻是在經曆一次又一次的痛楚之後，他不由自主地思考著這個沉重的問題。
沒有人給他一個答案。
“老大，這小子怎麼辦？”
癲狂過後的野獸擦了擦嘴角的不存在的油水，貪婪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少年單薄的軀體，猶有未盡的垂涎透出徹骨的寒意。
“暫且打斷腿，過兩天若是斷了炊，還能有些餘糧。”
領頭的矮子拍了拍肚皮，將那把滿是鏽跡與罪孽的短刀插回腰間，自顧自地扯過草墊，靠在牆角假寐。
瘦猴得到準許，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意，從一旁找出一根胳膊粗細的木棒，也不多說廢話，奮力一棒砸在了少年的右腿上。
伴隨著一聲細不可聞的碎裂聲，暗紅色的鮮血滲出，瘦猴算是完成了任務。
少年的臉上沒有太多苦楚，他甚至沒發出一聲悶哼聲，默默地承受了這一切。
苦難也無法再撥動死寂的心緒，任憑災厄加身，心如死水，這人間他早已經沒了多少留戀。
他依舊默默地望著，火光肆意躍動，周圍的喧囂平息，直到某一刻昏沉的夜色徹底遮蔽天幕，那群恐怖的野獸也由此昏沉地睡了過去。
少年這才用雙臂撐起身體，臉上扯出一抹執拗，艱難地拖動身軀，如蛆蟲一樣鑽入夜幕深處。
良久，他從暗夜深處歸來，懷裏多出一堆大小不一的碎骨，這些碎骨被啃的一幹二淨，連半點肉腥也不曾留下。
少年並不在意，他靠近火堆，將這些碎骨扔進火堆中，然後再次鑽入夜幕深處，往返複始，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不知疼痛。
當黎明第一縷曦光劃破天際，少年終於將206塊骨頭盡數投入火堆，火焰已經十分衰弱，並不能如少年期待的那般將最後的骨骸焚為灰燼。
沒有失落，唯有沉默。
不知何時，當一縷晨光落在一個糙漢子的眼角，他率先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幾乎是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裏那根大腿骨。
這是他特意保留的口糧，或許上麵已經沒有肉腥，但至少也有些肉味，算是這荒蕪土地上為數不多可獲得的慰藉。
可是那裏空無一物。
他帶著驚怒迅速翻身站起，環顧四周，眼神中透著凶惡與暴虐，餘光瞥向尚未焚盡的骸骨，以及虔誠地跪在火堆前的少年，糙漢立馬明白了前因後果。
“踏馬的，小雜種，你倒是挺有孝心啊！”
糙漢大踏步走來，毫不猶豫地一腳踹向少年的胸膛，少年本就虛弱不堪，哪裏扛得住這勢大力沉的一擊，如同死狗一般被踹出老遠，重重地撞在破屋的殘垣頹壁上，留下一處沾滿鮮血的凹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