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進貢的小毛巾,得到了後宮上至太後下至妃嬪的所有女人稱讚,皇帝更是龍心大悅。
正在這時候,高巡撫為清啞請求表彰的奏折遞到了。
他奏曰郭家奉獻織布機的行為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應予以嘉獎,為萬民表率;再有之前郭清啞被冤屈殺人,如今沉冤得雪,也應表彰安撫民心,以示朝廷公正;三便是郭清啞在織錦、棉紡兩方麵不斷創新,從未藏私,正該拿來教化民眾。
這奏折所述撞到了皇帝心坎上,朱筆禦批準奏。
朝臣中有人反對,然而:
一來皇上金口一口,萬難更改。
二來讚成的人更多,無法扭轉。
三是反對的理由找不出,原本他們也隻想拖延的。
試想天下織錦商人何其多,有誰能像郭家這般無私?表彰郭家功德意義大過表彰孝子節婦,因為前者是為天下人,行的是大義。以此來教化民眾最合適,不過是之前沒人先想起來罷了。且郭清啞不是偶然創出一項新東西,就衝這新出的小毛巾,就該鼓勵她繼續為國為民出力。
高巡撫治下出了這樣的義女,前番被人誣陷,虧他公正處置才未被害,現又為其請求功德表彰,皇帝讚他“善體察民意,治理有方”,特準他歲末進京麵聖。
高大少爺聽後自然愉悅萬分。
牌坊有多種,郭家的功德牌坊是皇帝親批禦製,乃最高榮耀,由國庫撥銀建造。
聖旨下達之日,欽差大員帶著工部相關人等趕赴湖州。
※
謝家,觀月樓二樓。
謝吟月聽了清啞受封的消息後,久久不言。
忽然就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你們都歇息去吧。”她對錦繡等人道。
錦繡和李紅棗對視一眼,帶著人輕輕退了出去,掩上門。
謝吟月徐徐吐了口氣,一手捂住胸口。
已經是二更天了,懸掛的彩燈、豎立的枝形燈、新式玻璃荷花燈,映得繡房套間裏外都明晃晃的,優雅明淨。
她輕輕走過去,將枝形燈全吹滅了。
又去滅了玻璃荷花燈。
隔扇外便暗了下來。
她走到窗前,透過菱形窗欞看天空彎月。
“郭清啞被賜封‘織女’,皇帝親批禦製功德牌坊,這件事到底是郭家爭取的,還是方初促成的呢?”
沒來由的,她就是想到方初。
他那幾日離開霞照,應該是去湖州府城了。
她這樣推測是有緣故的,因為方初韓希夷與高巡撫長子頗為投契,若他在高大少爺麵前建議此事,就說得通了;相反,無論郭家還是沈家,都不具備說動高巡撫的資格,能不能想到這點都難說呢;蔡銘倒有這個能力,但他當時回青山書院去了,沒去府城。
謝吟月心中捋了一遍,已有了定論。
她霍然轉身,從牆上取下古琴,放在案上。
坐下來,閉上雙眼,竭力靜心。
然雙眼閉上後,感受更加清晰:一股股憤怒不平如驚濤拍岸,恣意衝擊她的心房,由不得雙手就動了起來,不可遏製地宣泄殺意!
本來,就算退親,他也休想娶郭清啞。
現在,郭清啞要脫身了嗎?
他要娶她了嗎?
她會嫁他嗎?
不,一定不能讓他們走到一起!
謝吟月將全身力量彙聚在手指,支持她戰鬥。
她想起第一次見那個鄉下女孩的情形:謝郭兩家爭奪江明輝,劍拔弩張時那鄉下女孩說:“等你的未婚夫被人搶了再說這話!”當時她是怎麼回的?好像說:“誰也不想碰見這樣事。若真不幸碰見了,也隻有挺身麵對。回避有什麼用呢?”
她真的搶了!
她真的下手搶了!
謝吟月猛一勾琴弦,幾乎勾斷,又讓人擔心她指頭會被劃破,然琴弦既未斷,她指頭也未被劃破,仍然熟練地彈著。
再次回想:她記起郭家人離開謝家時,郭大有指著在場所有人喊“你們壞人姻緣,要遭報應的!你們都要遭報應的!”
遭報應嗎?
謝家遭的報應已經夠了!
現在該輪到郭家了!
這一夜,觀月樓琴音響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