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說您若不餓,晚些再吃也可以,不過還是請您先到水雲榭一趟。」
「……」
「大人還說──」
「什麼都不用說了。」她重重歎息,慢吞吞自欄上跳下。「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不過吃頓飯,小事一樁。」雙手負後,她終於轉身來到長廊上。
「封姑娘,請。」來者眼裏似乎藏著笑意。
她看她一眼,忍不住又重重歎了口氣。
她明明故意走了這麼遠,還是被找到,這閻府不懂武功的那些人平常究竟逋在哪兒鬼混?下次她考慮直接躲到他們那兒。
***
「怎麼吃得那麼少?」
水雲榭裏,閻律挾了塊苦瓜擱至她的碗裏,她臉色微變,瞪著那塊苦瓜,停下進食的動作。
「我……不太餓。」
他看著她,不茍同的蹙起眉心。「奴婢們說妳挑食得嚴重。」
那是貴府東西太難吃……老實說,她實在很想開口這麼說,但人在屋簷下,她彎起嘴角,言不由衷的笑道:「大人,草民隻是還吃不慣如此精致的飲食罷了。」輕咳一聲,改變話題。「姨婆今日差人送來了些畫軸,稍晚,草民請人送到您房裏可好?」還是說點話吧,說話就不用吃東西了、
「什麼畫軸?」他也停下碗筷。
「唔,都是一些討吉利的祝賀畫軸,我看過其中幾卷,分別是吉祥如意、富貴花開、三陽開泰,還有八仙過海。」她介紹著,卻沒明說裏頭的吉祥、如意、富貴其實都是閨女名,所謂三陽其實是指楊家三胞胎,八仙過海則是意謂八名仙女戲水圖。
「王媒婆為何送畫軸過來?」
「姨婆說是感謝大人對草民的救命之恩,還有這陣子對草民的照顧。」她泰然自若的說道,眼底卻有笑意閃過。「雖然畫軸不是由草民所繪,但那畫功……還真是不錯,大人今夜若是有空閑,就隨意看過幾卷吧,保證大人一定滿意。」
他眉峰略挑,索性擱下碗筷,陪著她閑聊。
「妳下回有空跟王媒婆講聲,往後別再送畫軸來。」
「那怎麼可以?禮不可廢,大人有恩於草民,草民及草民的家人自然得想辦法報答,雖然不是名貴的東西,但都挺『有用』的,大人就別推辭了。」她搖搖頭,堅持得很。
「我不是推辭,而是那些畫軸對我而言早已是無用。」他話中有話,目光忽然變得深邃而灼人。
她眨眨眼,神情瞬間閃過一絲古怪。
「大哥看似冷漠,對凡事總是無動於衷,不過一旦作出決定,便不會再變。」
「那封畫師將來不就是小姐的……」
忽然間,她竟想起閻夜菱和ㄚ鬟稍早之前的對話,當時她就覺得話裏的意思很有鬼,沒想到那隻鬼竟然這麼快就跳出來撲向她……
唉,也罷也罷,其實她也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自他開始鬼上身以來,他簡直就是把「摧毀她的清白」當樂趣,不是借機對她又摟又抱,就是目光灼灼的凝望著她,表麵上她雖然佯裝雲淡風輕,可私底下卻已不知臉紅心跳、抱頭呻吟了幾次。
他表現得那般露骨,加上她又不是傻瓜,當然看得出他對她……有了不得了的情意,隻是她卻寧願當作他是別有居心,從不願仔細探究其中原由。
截至目前為止,她一路見招拆招,多少還混得過去,可現下這個狀況,似乎有些棘手呢。
曆代春史寫史,大多冷眼旁觀,即便為了寫史而與人產生了交情,多半也會在春冊發行以後,想辦法與人疏遠,她也不例外。可閻律不愧身為禦史大夫,對於緝捕獵物可謂高手中的高手,見她裝瘋賣傻,所以他終於決定把話說開,讓她無路可退了嗎?
把話說開啊……唔,她實在無法想象冷肅如他,將會如何的公開情意呢,隻是嘴巴長在他身上,他若執意要說,她也隻能繼續見招拆招是不?
秀美臉蛋微微酡紅,她望著水上明月,感到有些無可奈何、有些心慌意亂,甚至還有些不知打哪來的喜悅,可就是沒有絲毫的排斥與反感。
糟糕,這實在不是什麼好狀況,以往曆任春史不曉得有沒有遇過這種事?倘若有,他們究竟都是怎麼解決的?
「怎麼不說話了?」見她動都沒動過杯裏的養生茶,他故意拿起杯子擱到她手邊,示意她多少喝一點。
「……是這樣的,草民隻是忽然想到大人先前的吩咐。」她無法分神注意他的小動作,隻能握緊筷子,佯裝愉悅道:「《女誡》抄文草民已經罰寫完畢,今日正好就是第六日,草民這就依約回房將抄文拿過來,請大人過目吧。」說完,連忙自行起身。
「不用這麼麻煩。」他忽然握住她的手,也跟著起身。「既然抄文在妳房裏,一塊回房便是,我也順道檢查妳有沒有偷斤減兩,少寫幾行字。」
一塊回房?她眨眨眼,小臉更灼熱了。
「大人,酉時就要過了,恐怕不方便吧?」她原本想笑著婉拒,但實在有些力有未逮。雖然她早料到他又要性格大變,但,他會不會太單刀直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