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也就16歲吧,沒來由地就喜歡上大學裏的一個男生。每天背著書包經過他們教室門前長長的櫻花路,總是忍不住在飄飛的花瓣裏,側頭看他是否在靠窗的位置上坐著。如果在,我的心,即刻就會像那飛揚的櫻花,輕盈,溫柔,而且無限喜悅。若是空著,心,也會跟著空洞茫然下去,好像有什麼人,將我的身體,掏空了,連那僅存的一點思念,也不給我留下。
當然很多的時候,他都是在的。我心內的那縷柔情,也便一日日溫馨地蕩漾下去。沒有人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他來自哪裏,他喜歡看什麼書,他又是否有同樣暗戀的女孩子。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可以叫他默;我可以不管他來自哪裏,都堅定不移地讓一顆心,跟隨著他;我可以喜歡上他接觸到的任何一本書,隻因為,那書上,曾有他的溫度;甚至,我可以將他寫的情書,歡欣地交給他喜歡的女孩,隻為他會柔聲對我說聲謝謝。
這樣地愛著他,但他,從來不知道。因為有一天,我們突然地在櫻花路上相遇,預演了千萬次的一聲“你好”,脫口而出的時候,他眼睛裏寫滿的,竟全是詫異。
我以為他會記得這個每日都要羞澀地看他一眼的女孩,至少,應該像記得那些紛飛的櫻花一樣,記得這個幾乎成了風景的身影吧。可是,櫻花都要謝了,春天也快悄悄隱退,我刻意描畫過的唇和眉,我哼唱的美麗的曲子,我一天一換的發型,我手腕上叮叮當當作響的銀鐲,我所有的努力,終於還是沒有讓他,將我記住。花瓣落了,還有芬芳,留在他的記憶中,而我,原是連那落花都不如的。
但沒有什麼花朵,比暗戀更持久更清香的吧?我依然默默地喜歡著他,不管學習如何地忙,我都會在放學的時候,抱了厚厚的書,在小路上徘徊著等他出現。而後看他和一大幫男生踢著球過來了,便突然地手足無措,想要逃,卻是沒了力氣。隻傻傻地站在小路的中央,看他走近了,而後又一側身,擦著我被風吹起的發稍,便說笑著走過去了。
終於還是讓他注意到了我。是一個下雨天,我依然抱書等他過來。他沒有打傘,踩雨衝過來,一下子便將我懷裏的書,撞到地上去。他連聲地說著對不起,且彎腰幫我撿。看到我課本上“孟雨詩”的名字,便笑,說,你的名字和人一樣美呢。
我以為自己會像夢中想象的那樣,臉紅得不敢抬頭去看他,卻是沒曾想,竟是哭了。他也慌了,不住地說抱歉,真的不是故意將我的書撞到水裏去的,而我,再也無力承受這樣突如其來的喜悅,道聲再見,就飛快飛快地跑開了。他怎麼會知道呢,這個女孩子眼中豐盈的淚水,其實早已積蓄了那麼久。
第二天,再經過他的教室旁,竟是有了些許的渴盼。而他,真的就在門口站著!看到我走近了,便晃晃手中淡紫色的雨傘,嘻笑道:小丫頭怎麼能和我一樣粗心呢,也好,天晴了,就可以遮陽呢。我已經忘記了言語,我隻知道,那一刻,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那個女孩;而到達極致的幸福,不必開口,它自會芳香四溢的吧。我就這樣微微低了頭,看著涼拖裏激動地不知如何安放的腳趾,接過他手中的傘,而後輕輕踩著他長長的影子,走開去了。
那一天,我逃了課。我在大學的操場上,一圈圈地跑,跑到第8圈的時候,我終於無力支撐,大口地喘著氣,臥倒在一旁的草坪上。我的淚水,再一次衝溢而出。16歲的我,就這樣被突如其來的愛的山洪,淹沒到幾近窒息。
那是我人生裏最美好的一段時光,陽光明亮,花兒芬芳,空氣,亦是潔淨清爽;我的視線,所觸及的每一處地方,都奇跡般地閃爍著迷人的光澤。我開始瘋狂地搜索一切關於他的信息,我在大學籃球比賽的人員名單上,查到了他的名字“辰”;我又從媽媽的同事那裏,知道他來自遙遠的冰城;我還在校報他發表的一篇文章上,記住他喜歡在冬天盡情滑雪,喜歡穿藍色係的衣服,喜歡啃不削皮的光潔的蘋果,喜歡在讀書的時候,打開溫暖的台燈,亦喜歡頭發微卷皮膚白皙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