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忠良後人恒山得奇遇(1 / 3)

第一回忠良後人恒山得奇遇死節義士袁府受托孤

明武宗正德年間,宦官劉瑾專權,操縱皇帝,矯旨頒詔,陷害忠良,先後將前司禮監王嶽、顧命三大臣之劉健、謝遷和戶部尚書韓文等近百名忠直大臣害死、放逐或收監,還派出大批東西廠特務監視官民的言行,有半句不滿的人即被迫害。頓時全國上下,莫不談“劉”色變。

明代皇帝不太相信廷臣,專以家奴馭製外臣,司禮太監權柄大得不得了,可以替皇帝批紅。明武宗年輕好玩,整天躲在劉瑾在西華門為他專設的“豹房”裏與從各地搜來的美女淫樂,無心處理朝政,廷臣的奏章皆由劉瑾批複。當時反對劉瑾暴行最強烈的還有右都禦史袁東海,他力主彈劾劉瑾,先後上了十道奏疏,這些奏疏皇帝片言隻語都沒看到,全落在劉瑾手裏,並由劉瑾捉刀批複。這可想而知,劉瑾是怎樣批了。他把袁東海的奏章擲在地上,氣得“哇哇”大叫,恨不得生吞活剝了袁東海。

劉瑾有個心腹死黨叫焦芳,是個無恥小人,他靠出賣廷臣而內閣拜相,他在劉瑾的指使下,強迫六科給事中和監察禦史們聯名上奏,無中生有地捏造袁東海十大罪狀。劉瑾大喜,裝模作樣地批複交由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法司會審,可三司還沒有開審,假傳的第二道聖旨又到,著即推袁東海出午門斬首,並株連九族。

天陰陰,地沉沉,京郊一個荒草沒膝的荒涼山坡,此刻成了刑場。袁家滿門近三百口在劊子手的鬼頭大刀下都成了冤魂野鬼……鬆濤陣陣,如歌如泣,似乎在憤怒控訴這千古奇冤。

一片茂密的樹林裏,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像蛇一樣蜿蜒,兩匹快馬在山路上飛奔,揚起一團團塵土。坐騎上是一老一少兩個男子,老的其實隻有四十多歲,鎧甲罩身,卻沒戴頭盔,頭發很零亂,就像是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將軍,他古銅色的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年輕的隻有十四歲,模樣兒極為俊美,他衣著光鮮,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富家子弟,然而他的臉上寫滿憂傷,似乎正經曆著一場洗劫。那少年大聲叫道:“韓叔叔,我們逃到哪裏去?”

是啊!他們已跑了半個月。至於離順天府多遠,他們也不知道,韓南隱約記得向西走的這條路是去山西,如果不走錯的話,那前麵就是大同府了。他看看少年,道:“少爺,先到大同府,那裏有我的一個師兄在鏢局裏做事。”

韓南是右都禦史袁東海的護院武師,半個月前的一天夜裏,錦衣衛突然從天而降,緊緊包圍袁府,袁夫人知道丈夫出事了,便冷靜下來,為了保全袁家一點血脈,她把小兒子袁文景托付給韓南,讓他們乘亂逃跑。袁夫人則帶領全家老少出來領旨,並有意拖延時間,好教韓南帶袁文景逃跑。韓南從後門衝殺出來,一刻也不敢停留,望西飛逃。錦衣衛見跑了人,哪裏肯放過,緊緊咬住,輕騎追擊。

韓南本以為逃生無望,殊不知在昨天下午,錦衣衛忽然失去了蹤影,不再追蹤。他雖不知錦衣衛在搞什麼鬼,但他知道至少還沒有脫離危險,這是韓南幾十年的江湖經驗。

逢林莫入,那是相對於一些武功不濟的人而說的,因為潛伏在樹林裏的綠林強盜並不可怕,那充其量是一些三流腳色而已。韓南肩負少主的安危,絲毫不敢大意。他毅然走山路,就是怕走大路時錦衣衛會在前麵設防,到時會落個被前阻後追的困境。昨夜不敢多歇息,一口氣跑到第二天早晨,直到人饑馬困,他還是不肯駐足。

上午的陽光穿過密林,投灑在韓南和袁文景的身上,光點閃爍,人在走動,光亦在飛速轉換,為山裏增添一道美麗的幻彩,也顯得詭秘極了。這時,他們的馬放慢了腳步。袁文景用手抹一下臉上的汗水,用期待的眼光望著韓南問:“韓叔叔,歇歇吧?”

韓南看坐騎的確跑不動了,隻得下馬來,接過袁文景的馬韁,說:“你在這裏歇一會兒,我找些野果和草料。”說罷拉著馬向山裏麵走去。

連日來的逃亡,袁文景又饑又累,躺在路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他夢見家裏的那口蓮塘,綠葉托著荷花,粉陣衝天,荷香飄逸,在塘邊,母親教他讀唐詩宋詞——“楊柳回塘,鴛鴦別浦,綠萍漲斷蓮舟路。斷無蜂蝶慕幽香,紅衣脫盡芳心苦……”

袁文景在夢中笑出聲來,但他這個夢沒有再繼續下去,而是被一陣劇痛弄醒。他慢慢睜開眼睛,見到四周圍著許多漢子,他大吃一驚,慌忙中一個“鯉魚打挺”跳上來,撒腳就跑。那群漢子怎容他逃跑,層層圍住他,把他困在中央。他定定心,拔出隨身寶劍,準備抵抗。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叫道:“這小子定是個富家公子,小的們,把他給老子活捉過來,這是個‘肥票’。”

袁文景盡管沒有江湖經驗,也知道這班烏合之眾決非錦衣衛,而是山賊。遇到錦衣衛,他定死無疑,可麵對山賊,吃苦頭自不必說。他聽到對方欲活擒他,性命暫且無憂,於是沉著下來,以學過的劍式準備應戰。

那滿臉橫肉的山賊把單刀一遞,一陣風似的朝他卷過來。袁文景偏過身子,讓開來刀,接著乘勢一招“海底撈月”,直刺敵人肋間。這一招若是劍術高手在對方收勢未穩時使出,必能將對方穿透,可袁文景一則沒有實戰經驗,二則力氣比較小,運劍不穩,隻堪堪刺穿對方的衣服,還被人家的回手刀一撞,手中劍差點震飛出去。他向後退三步,控住浮躁的心,劍光一閃,一招“青龍出海”,直奔山賊殺來,山賊當下不敢大意,腳尖一點,迎刀架住來劍,隻一碰便蕩開來。頓時刀來劍往,人影忽閃,不覺間已對拆了五十多招。與袁文景打鬥的山賊是二寨主,燕山派傳人,一把鋼刀煞是了得,曾打敗過不少武林高手,在山寨裏,他的武功僅次於大寨主。弟兄們都很敬佩他,一致認為他的武功已臻化境。可今天,當著眾嘍羅的麵,他與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子苦鬥良久而不分勝負,這張老臉今後如何見人?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因在刀光劍影中,誰也看不到他的神色。見久攻不下,他已萌殺意,招招狠毒,全揀對方的要害部位攻砍,可他越戰越急,心如火燎,雖刀如潑瓢,但心手不一致,終不成致命的招數。弟兄們早已看出二寨主拚命,怎奈他極愛麵子,誰也不敢出來幫手,否則會好心不得好報的。

袁文景開始渴望韓南盡快出現,打發這幫山賊,以致心浮意動,幾次在對方的刀下逃生,嚇得他差點棄劍逃跑。後來他發現對方力大沉雄,可身體轉動不太靈活,於是他仗著身子輕盈,采取靈活的打法,避敵鋒芒,伺機攻擊,盡管避多攻少,但一個初出道的小孩子能與一個縱橫塞北幾十年的山賊頭子拉成平手,著實不易。他一邊拆招,一邊留心學習對方的長處,漸漸地定下心來,居然忘了危險所在,以自幼學的梅花九宮連環步法,閃避騰挪,專心致誌地陪二寨主玩下去。

二寨主越戰越不是滋味,氣得神誌有點糊塗了,他冒險進招,揉身急進,掄刀便砍。袁文景見狀大喜,一招“野馬奔槽”,架擊合一,抓住對方一錯愕的空檔,長劍一抖,就直刺對方的胸膛。二寨主大驚,措手不及,隻得閉目等死。“鐺”的一聲,刀光一閃,袁文景的龍泉劍並沒有刺進二寨主的胸膛,卻被另外一把刀震開。眼一眨間,場中便多了一個人。全場愕然,在重重包圍下,一個陌生人居然悄悄進入而不受他人發覺,武功之高,前所未見,幾疑天人鬼魅,簡直匪夷所思。

袁文景身子一晃,定睛一看,驚喜地叫道:“韓叔叔。”

韓南不理他,而是朝二寨主抱拳施禮,朗聲道:“二寨主,小孩子不懂事,冒犯之處,望二寨主多多包涵。”

說罷,他叫過袁文景,讓他向二寨主道歉。因袁文景是他的少主,禮製攸關,僭越不得,但深恐不拿出點顏色來不足以說服這幫山賊,幾經斟酌,於是寒著臉孔嗬斥道:“就你那三腳貓功夫算什麼,若不是二寨主手下留情,你早敗下來了。快快去向二寨主賠不是。”

袁文景窩著一肚子氣,明明是二寨主將敗於他的劍下,反過來說二寨主手下留情,有心戳穿,可韓叔叔在對他使眼色,神色憂慮重重,像另有隱衷。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們正在逃亡中,讓山賊占點便宜又怎樣?他趨前兩步,學著韓南的樣子抱拳道:“不知是二寨主,在下多有冒犯,大人有大量,請海涵一二。”他出生於名門望族,隻有別人向他道歉,哪有他向人家賠不是?他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俗話說:拳頭不打笑臉人。既然人家已經道歉了,再悍勇的強盜也該動容,何況事實上二寨主不是人家的對手,在生命俄傾之際又是對方的人援手所救,對方在語言上又抬高他,在眾匪麵前,給足了麵子,此時不收手更待何時?再者對方又多了一個高手,武功高深莫測,大夥拚起來,絕討不了便宜。他眼珠一轉,打了個哈哈,道:“純屬一場誤會,純屬一場誤會,既然小兄弟不記前嫌,老夫決非小肚雞腸。老夫名叫王時,人稱‘關中雄虎’,隻是這位將軍,不知如何稱呼?”他見韓南一身武將打扮,料想他定是一個將軍。

韓南豪爽地笑道:“十年前江湖朋友送我一個‘追魂教頭’的渾號。”

十年前,關中英雄提起“追魂教頭”韓南來,哪個不肅然起敬?“追魂教頭”原是河北望族子弟的武術總教頭,“追魂”不是說他心狠手辣,而是稱他的成名絕活——“追魂刀法”,他以一套追魂刀威震關中武林,十多年來,無人出於其右。他不僅武功高強,而且人品高尚。他常常接濟武林朋友,主持武林正義,在江湖中享譽較高。他的門下弟子中有武進士,保家衛國;亦有綠林好漢,劫富濟貧,黑白兩道皆視他為朋友。十年前,二寨主對“追魂教頭”韓南這名兒早已如雷貫耳,後來據說韓南跟隨一個大官,而在江湖上無甚作為,這“追魂教頭”一名才在人們的腦海中漸漸淡化下來。今天這威名再度出現,如石破天驚,複蘇了的意識怎不大受震動?二寨主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他向韓南一揖到地:“在下不知是‘追魂教頭’韓大俠,剛才多有得罪,萬乞韓大俠海涵。”他指的是剛才與袁文景比武一事,在他眼裏,袁文景與韓南定有極深的淵源——不是韓南的弟子,就是韓南的親族。

韓南忙扶起他,說:“王寨主是性情中人,老夫得以交結你這樣的朋友,也足慰平生了。”還在袁文景和二寨主打鬥時,韓南見袁文景一時半刻不會落敗,便悄悄抓了一個在外解手的嘍兵,從而掌握了這次行動的總指揮——二寨主的一些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