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下旬,中國鋼鐵業接受鐵礦石價格上漲19%,曠日持久的全球鐵礦石價格談判終於落下帷幕,有關基礎商品“中國價格”的討論則再度升溫。一類有影響的看法認為:中國正在成為或者已經成為包括鋼鐵在內的大多數基礎商品的主要買家,應該主導基礎商品的價格製定;往前推進一步則是——中國應該如何“爭奪”基礎商品的國際定價權?持此論者相信,目前的基礎商品價格是“不正確的”:基礎商品價格飛漲,已經遠遠偏離了供應與需求的基本麵因素,乃是受國際基金炒作所致。這些基金預見到來自中國的需求增長,於是提前進場,哄抬價格,中國因之付出過高的進口成本。
持此論者還相信,基礎商品價格是可以由有力者“主導”的,並有多種集合政企之力“爭奪主導權”的建議。比如,大力發展國內期貨市場以與境外期貨市場一較雄長,競爭基礎商品定價中心的地位;由政府牽頭重整相關行業,集合買方力量;斥巨資籌建基礎商品儲備,以利於價格幹預行動——中國所擁全球最龐大的9000億美元外彙儲備,豈不正好派上用場?更甚者主張,政府應設立專門基金以平抑價格。有此心態,便不難理解,為何2005年10月國儲局交易員劉其兵在倫敦金融交易所之期銅投機因缺乏嚴格風險控製而致慘敗,國家承擔巨額虧損後,竟有說法稱之為“爭奪期銅定價權”之壯舉!我們認為,以為基礎商品的價格可被“主導”而中國應當爭奪“主導權”,是一種錯誤認識;如果進而影響到決策,將帶來巨大風險。
當今世界絕大多數基本商品的國際市場價格,都通過世界主要期貨交易所交易形成。鋁、銅、鉛、錫等金屬的價格主要在倫敦金屬交易所(LME)確定,小麥價格形成於芝加哥商品交易所(CBOT),能源價格的主要中心是紐約商業交易所(NYMEX)。決定哪個交易所在哪種商品定價上具有最重要影響力的因素,歸根結底,是買賣各方能否最有效率、最低成本地達成交易。過去,接近特定商品的主要產地和消費市場,是發展相應期貨品種的理想條件。但在全球信息基礎設施高度發達、全球金融市場24小時不間斷交易的今天,市場之間的競爭,早已使得傳統的地域優勢不足為恃,而更主要的是——如前香港證監會主席沈聯濤所說——取決於“監管套利”;也就是說,哪個市場能夠提供透明、有效的監管服務,保障交易合規有序完成,並恰當控製金融市場風險,交易就流向哪個市場。在這場“監管套利”競爭遊戲中的勝出者,多為歐美期貨交易所,絕非偶然。這些交易中心處於成熟市場經濟國家,市場法治體係強健有效。
正因如此,基礎商品的國際定價權操於有效率的市場無形之手,不可能以主觀願望力爭而得。所謂基金炒作,如果是在交易規則範圍之內,其實正是市場活力的來源,是一個交易所競爭力的重要部分。正是因為在套期保值之外還有巨量投資基金往來於基礎商品期貨交易市場,合力創造出有如天文數字一般的交易金額,以一國之力與市場力量相抗衡,結果隻能是以卵擊石。那些主張以政府之手幹預基礎商品國際市場價格者,既對中國國力無清醒認識,又對國際市場深淺一無所知。至於所謂“國儲局與國際基金爭奪銅定價權”之說,更像是事後的文過飾非。迄今為止,從未有過發達市場國家政府直接幹預基礎商品市場的案例。美國消耗了全世界1/3的石油,進口量是全世界第一。即便如此,美國的石油安全政策多年來始終如一——美國希望國際石油市場有充足供應,不管在哪個價格水平上。國際油價現已漲至每桶70美元一線,美國輿情可謂沸騰至極;但幹預市場價格之舉,並不在美國政府政策選擇範圍之內。副總統切尼在回應釋放石油戰略儲備以平抑油價的呼籲時強調,戰略儲備僅可在出現供給危機之時動用,其用途“不包括幹預價格”。
麵對基礎商品國際市場價格形成的現實格局,中國決策者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從期貨市場建設的基礎做起。在這裏,強調期貨市場的監管中立、提高監管效率,加強市場透明度,是必修課。同時,亦要清醒認識到,中國期貨市場要想在國際基礎商品交易中占一席之地,在諸多艱苦努力之外,還有待於人民幣資本項目開放的進程。而後者無疑是一個更宏大的主題。
還有一點要強調,就是縱使中國期貨市場有朝一日成長為國際上的一個交易中心,其“定價權”仍是市場的產物,不可能以任何主觀意誌而左右。因此,我們更可以確定,政府在其為中國經濟創造良好環境的重大職責中,過去沒有、今後也不應包含所謂“爭奪國際市場的定價權。”
-2006年第13期-
警惕“隱性貿易保護主義”
明知保護主義最終令一國經濟深受其害,但各國政府很難拒絕各種利益團體的保護主義訴求。其原因既有獲取選民支持的動機,也有急功近利,獲得短期經濟穩定的需要。在某種程度上,自救的潛意識抑製了理性的思考。
世人對即將於2009年4月2日舉行的20國集團倫敦峰會充滿期待。在全球經濟持續下滑的情況下,反對貿易保護主義的聲音變得空前強烈,料將成為峰會的主基調,但並不能因此而盲目樂觀。我們認為,當前,應重點關注和反對種種花樣翻新的“隱性保護主義”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