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8章 許國英(1 / 3)

許國英(1875-1925),字誌毅,號蘇庵,筆名子年、指嚴、不才、不才子等。江蘇武進(今常州市)人,許國英出身仕宦家庭,早年曾參加科舉,沒有取得功名。清末執教於南洋公學,後任上海商務印書館編輯,負責編輯中學曆史語文教材。在此期間參加了“南社”,成為南社的早期成員。辛亥革命後任南京金陵女子高等師範教師,後又任北京國民政府財政部秘書,因不慣官場生活,辭官回到上海,以著述和賣字為生,一生窮困潦倒。死時竟然無以為殮。許氏著述豐富,以清代史學為主,有《清史講義》、《清鑒易知錄》、《清史拾遺》等,其中《清鑒易知錄》在解放後還多次重印,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

明珠巧合

康熙帝性英明而兼果斷,故能以衝年親政,不動聲色,誅巨奸鼇拜。於是三十年中,文治武功,經營不遺餘力。四方底定,大勳告集,實清代之大有為者。迨春秋既高,尊榮太甚,精爽漸喪,百弊萌生。於是內而庶孽爭權,宮廷樹敵;外而奸諛弄柄,僉壬紛來。夐非初日清明氣象矣。

其時,招權納賄,與青宮相倚庇者,實為大學士明珠。

明珠本皇室懿親,狡黠善伺帝意。由部曹末秩,不十年而晉位宰輔,可謂幸矣。顧以聖祖英明,未燭其奸。其奢侈驕橫,即在滿臣中,亦不多見。而聖祖方以儉德為天下先,獨優容不之問。抑何其術之工也!

相傳康熙帝喜讀儒書及古今秘籍,又好天文算術。滿臣中莫有與之賡同調者,惟明珠能深窺其蘊。於是,因逢迎之智,開汲引之門,廣延海內文藝博洽之士,奇異罕見之書,特設一“儲材館”於私邸。館中複置“藏書樓”,不惜重金,搜致秘笈。東南藏書之家,貧不能自存,則奔走門下,如願以償。文人少有才藝稱譽,百計奉為上客,所欲無不力致。故昆山徐氏等皆陰獲其援引。其援彈鋏之客,不可勝計。

每中秘有所考問,一旨甫下,幕客爭相條對,紙筆紛紛如雪花四舞。以故,奏對無不稱旨。其子納蘭容若等,常得與文人學士遊宴,上下其議論,文采斐然。為曼珠世家所絕鮮。聖祖之寵幸,蓋有由來也。

康熙朝文臣之受優禮者,莫如張英、魏裔介等。明珠皆傾心與之結納。其時方奉勅編撰《字典》及《子史精華》、《佩文韻府》。明珠每入修書館,必使人輦金巨萬,遇文字之佳妙、謄寫之工秀者,皆分賜之。多寡無所吝,以是寒畯爭感紉。

其姿性本穎慧。初不識漢字,後與文人往還,居然能作書劄,且吟哦成句矣。一日,聖祖問:“爾好鑽研風雅,亦知《莊子·逍遙遊》是何命意?何謂《南華·秋水》?”明珠不能對。乃奏:“臣近日馳思案牘,昏冒不學已久,容臣取書讀之,明日恭對。”聖祖笑而頷之。

明日,袖呈條對。文詞斐,節奏詳明,居然文學大家矣。聖祖問何人所擬,明珠不敢隱。舉其人以對,則徐健庵也。聖祖笑曰:“爾紈絝,敢與狀元公交好乎?爾試為朕麵解其義,毋為人笑沒字碑也。”明珠曆陳意義,頗覺未誤。聖祖曰:“此亦可謂難得矣。”遂將禦製詩文賜之,曰:“爾及身雖不複能博通,然以此昭示子孫,毋使再受金玉敗絮之誚也。”

明珠退,遂增聘老儒數人,專教其子揣摩禦製筆法。其後,容若等俱以詩文鳴禁中。

相國獻姬

初,明珠為固寵持祿計,聞聖祖宮中欲選良家閨秀為女官,以充典簽、校書等職。而限於滿、漢之界,滿人女子多不嫻文學,無可當選者。乃異想天開,密遣使往蘇、杭間,購小家碧玉未成年者。至邸中,先教以言語,次授之各種學藝,以備進獻。其女皆美麗而天足,並欲使冒為滿旗貴族也。其事絕秘,雖家人不與知。所知者,惟一二心腹而已。

其夫人早卒,以妾代之。悍妬有力,明珠頗畏焉。或告之曰:“相國謀署外室,城西別墅中,粉黛殆以百數。三十六宮都是春也。”夫人覘之,信。怒甚,曰:“予必盡殺之,固不使相國知。”

先是,別墅所購待年之姬,分科習文藝,宛若學校者然。如書史、詩詞、歌曲、音樂、奕棋、繪畫、雕刻、女紅、遊戲等,各占門類。習一藝成,以次遞習。

有老儒,杭人。博通書史,兼擅詩詞、歌曲。相國聘之以教諸姬。老儒僅知為相國之待年寵也。所教為及笄女子三。曰新梅,曰嬌杏,曰蒨桃,若姊妹花然。蒨桃尤聰慧,年僅織素耳。老儒憐之,獨教之古列女節孝貞烈事。蒨桃慨然欲自振拔,顧念身世,輒為之淚下。然技藝之精進,突過儕輩,偶見即能仿效。詩詞出語有天然韻致,非人力所能為也。老儒譽不置,而嬌杏頗妬之。

院製:每女子三,必有一老婦管理其起居飲食。凡師教外,督責之事皆屬焉。嬌杏嫉蒨桃之能,輒短之於老姆。蒨桃承老儒教,慷慨尚氣節,不肯諂事老姆,且以己所處地位,無異娼妓,永無撥雲見天之日,故覺生趣頓減,而怨憤之詞,或見於詞色。於是老姆亦厭惡之矣。

一日,會時節。聞夫人來園中遊邀。諸老婦大驚,知必有禍,乃匿其馴擾心愛之姬,而班倔強者出迎。意謂夫人若加淩辱,此輩固無足惜耳。無何,夫人至,頗和藹無怒容。既遍閱諸姬,乃命膳夫設宴,以享群花。且命醉飽,勿懼。既而命諸老婦善事諸姬,率婢媼登車去。

蒨桃既入課齋,老儒見其雙頰微酡,問所以飲食者。蒨桃具以告,且曰:“夫人固有禮,但未知肯釋放吾輩否?兒已微露求請意矣。”老儒色然曰:危哉!此豈爾求請時耶!蒨桃曰:“何謂?”老儒曰:“夫人之有禮,於理為常,未可深信,恐其城府甚深,蘊毒亦愈厚耳。且雖不願爾輩在此,亦豈願爾輩安然他適,享太平之幸福?而爾驟露求請之意,彼知爾之不易馴服,必設計更速。惜哉,爾之不習世故也!”

蒨桃聞言,自悔性躁,伏案痛哭。老儒慰解之。新梅最長厚,爭來解勸,嬌杏則不知所之矣。

未幾,蒨桃腹痛,自歸寢室。比晚,新梅走告老儒曰:“蒨妹死矣。凡侍夫人飲者十六人,中有六人得賜酒,賜酒者皆斃。噫!殆酒中有毒耶?”老儒歎曰:“吾知頭角崢嶸之為害速也。但爾輩亦不能免。嬌杏何如?”新梅曰:“嬌妹方鼓掌稱樂。”老儒曰:“婦人之妬,一至此耶?雖然,舐糠及米,彼自不知死期之將至,何樂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