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紜如煙雲過,天下門失了家主,嫡庶之爭不斷,不等外人動手,早已分崩離析。
逍遙樓忙著做買賣,斂財過年,竟懶得趟混水。
倒是舜華憂心,寄來一封信,用舊稱呼,稱阿沅一聲三師姐。
阿沅坐在妝台前,展看片刻。
舜華自陳數年前處境不好,論年資,神機門將來的掌門,當是大師姐,論天資,當是三師姐,思想當年,三師姐也是吃過虧的,應該曉得,有大師姐在,神機門的日子並不好過,她舜華不過早做打算,雖則動了貪念,奪了三師姐的未婚夫婿,到底不曾想要三師姐的性命……
阿沅放下信,沉思片刻。
巧的是,數日前,神機門大師姐陸蘭,也曾寄來一封信,喚阿沅一聲三師妹,不提當年糾葛,隻說阿沅年紀不小,既已覓得佳婿,合該回武陵走走,神機門早已備下送嫁之物,誠祝三師妹與筱園少主,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阿沅曾什麼都不懂,如今,她像什麼都懂了。
她不作理會,起身,往書房去看趙洵。
書房裏,趙洵看買賣,看帳本,幾個掌櫃陪著,小乙添茶,不亦樂乎。
阿沅含笑,不進去打擾,走到後院,牽一匹馬,出了筱園,上白馬寺。
誰知到了白馬寺,何燕及道,有幾個老和尚尋到本寺,竟輕而易舉將飄瓦擒了去。
阿沅驚詫,這些和尚不僅破了她的霧陣,還輕易將飄瓦帶走,到底是何方神聖?
何燕及歎氣,道:
“是京都大相國寺的長老,抓宗師回去當主持去了,又聽說,宗師本是活佛轉世,自小修行,出了名的烏鴉嘴,常常一語成讖,放在人間是大禍害。”
阿沅聽了,奇道:“飄瓦雖然愛胡言亂語,卻從來不說什麼讖語。”
何燕及笑道:“那洛陽段梟曾在大相國寺祈福,正是宗師這位高僧,向段梟道,他有五百隻羊的壽數!到如今,應驗了,可不就是一語成讖?”
阿沅愈加驚訝。
何燕及道:“宗師還說,若阿沅姑娘來了,一定記得到大相國寺救他出來。”
阿沅笑道:“連他都打不過的老和尚,我去了,豈不是以卵擊石?”
何燕及笑道:“明救是不行的,暗中動手還是有勝算的,畢竟,大相國寺的陣法,逃不過姑娘的眼睛。”
阿沅笑道:“原來如此,我擇日就去。”
她正要走,何燕及又道:“宗師說,佛殿上的畫送給姑娘。”
“什麼畫?”
何燕及取下一幅青山圖軸,遞給阿沅。
阿沅細細一看,隻見紙上煙雨朦朧,青山數峰,一葉扁舟放流去,橫臥一個蓑衣漁父……
但見題詩道:
儂家鸚鵡洲邊住,是個不識字漁父。浪花中一葉扁舟,睡煞江南煙雨。
覺來時滿眼青山暮,抖擻綠蓑歸去。算從前錯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處。
阿沅默念幾遍,心有所感,卷起圖軸,騎馬下山。
一路山道依然,她仍是一匹馬、一柄劍、一個人。
但她看著山山落暉,心情大異。
不管世事如何變幻,總有安排她處。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策馬揚鞭,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