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為兄長的林燃則恰恰相反。他的五官線條極為淩厲,因為自幼身體殘缺而瘦小孱弱。此刻半張臉掩映在劉海的陰影後,更顯得尖銳陰鬱,仿佛渾身是刺的荊棘。

他此刻看宴尋的眼神像是看仇人,聲音聽起來驚惶,惱怒,又歇斯底裏——

“滾出去!宴尋你他媽聾了嗎?我讓你滾出去!”

“滾!!!”

“......”

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站在門口看了他幾秒,先去關水,又把翻倒的輪椅扶了起來。

“你再鬧,媽會哭一晚上,”

宴尋對此早就習以為常,

“她眼睛本來就不好了。”

“......”

這句話輕飄飄的,卻像一把尖刀似的紮在了林燃的咽喉。他別過頭,死死咬著牙不再說話了。

宴尋這才走過去把濕漉漉的哥哥抱了起來。

林燃沒有小腿,人又極瘦,抱起來很輕,身上濕冷僵硬,像隻失溫的小貓。

十五分鍾後,主臥的門才重新打開。

宴尋一出來就對上了養母的眼睛,那裏麵寫滿了焦灼和擔憂。

“媽,哥沒事。”

他垂下眸子,解釋道,

“隻是不小心把輪椅碰倒了。”

宴尋說話時無聲將臥室的門拉開了一點縫,於是心急如焚的母親立刻湊了上去——

剛才發脾氣的大兒子的確已經睡了,像是知道她會偷看,於是他背對著房門,隻吝嗇地露出一個後腦勺。

但這已經足夠讓一個母親安心。

“哦,睡了啊......”

“他睡了,那就好......那就好......”

林母轉而握著宴尋的手,用力地握著,雙眼通紅,

“謝謝你啊小尋,麻煩你了.....真是又麻煩你......”

從小到大,每次林燃鬧脾氣,她就會對宴尋用這樣客氣又愧疚的語氣。

“但你也知道,媽沒用,你爸他又......而且你哥哥他從小就沒了腿,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宴尋站在原地,沉默地聽著他幾乎都能背下來的台詞——

“可是小尋你跟他不一樣,你從小就聰明,懂事,讀書更是厲害。所以別跟他一般計較,以後啊他還得靠......”

這時候反倒是周澤掏了掏耳朵,有點聽不慣,他直接把宴尋拉了過來,推著去洗漱間。

“哎呀,林阿姨夜宵就算了,我突然想起來我減肥呢。再說現在也這麼晚了,我倆也準備洗漱去睡了。”

“......”

林母麵色一僵,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周澤已經關了門。

砰——

門一關,周澤就垮了臉,隻是他什麼也沒說,草草洗漱完就直接回去打地鋪。

宴尋的房間著實小,除了一個老舊的單人小衣櫃,一張上床下桌之外,就再沒別的了。

桌上基本都是書,上麵貼著一根十塊錢的燈管就算是台燈,下麵最中間的地方放著一個老相框。

相框裏是宴尋一家四口的全家福照片。周澤每次來都得看看,因為照片裏八歲的宴尋是個光頭,脖間戴著一枚玉觀音,白白淨淨的,像個小和尚。

小和尚被養母拉著手,卻仍是拘謹地隔著一步遠的距離站在旁邊。他抿著唇對鏡頭笑,連唇角的小梨渦都有點怯怯的,看起來緊張又局促。

而十一歲的林燃褲管就已經是空蕩蕩的了,他被父親抱在懷裏,被父母滿懷愛意地簇擁在最中間。

即便如此林燃還是哭鬧不休。他趴在父親的肩頭,隻露出一雙濕紅悲恨的眼睛。

周澤從小就不喜歡宴尋這個性格古怪的哥哥,所以他的目光隻在林燃身上掠過了一秒就又回到了小光頭的臉上。

看了片刻,周澤沒忍住回頭,又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