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黎睜開眼睛的時候,日光正刺透乳白的窗簾,明亮的金色光芒鋪灑在濱江酒店103室的每一處角落,仿佛這小小的鬥室就是太陽神的宮殿。
牆角處的老式落地鍾正滴答作響,時針指向左上方。已經十點多鍾了,又錯過了早飯時間,要是再睡,估計連午飯也吃不上了。
曾黎打了個哈欠,從床上跳起來,趿拉上那雙超級大碼的一次性拖鞋,衣衫不整,披頭散發地走進了洗手間。
這已經是她來到靈山市的第八天了。處理完薊城的那些事情之後,曾黎便迅速從媒體的圍追堵截中逃了出來。當然,逃脫狗仔隊的包圍是一項艱巨異常的任務,幸虧有左丘玟和陳狄幫忙,再加上曾黎自己原本就是一名經驗豐富的狗仔,於是幾路“迷蹤拳”打下來,記者們便暈頭轉向了,曾黎也輕巧地跳出包圍圈,來到了千裏之外的靈山市。
如今躺在舒適的床上,薊城算是暫且拋在腦後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讓這個命運多舛的姑娘終於可以像普通女孩一樣慵散的睡個懶覺了。
曾黎住的這間酒店僅僅三星級,規模不算很大,但是由於它位於濱江大道的東側,算是靈山市的黃金地段,緊靠著美麗的墨清江,所以價格實在算不得便宜。曾黎的房間在一樓,推開窗子,不遠處就是安靜的江水。
對於這個臨時的家,雖然價格有些貴,但曾黎是非常滿意的,既免去了爬樓的辛苦,又能隨時看到美麗的江水,算得上是兩全其美。
本來左丘玟曾建議她到國外待一段時間,不過仔細考慮之後,曾黎覺得,那種絕對陌生的環境對現在的自己並無益處,反倒是這種人聲嘈雜的旅遊城市更能讓她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溫暖。這種溫暖並不是同情的擁抱,也不是憐憫的愛撫,這種溫暖是一種心理上的暗示,嘈雜的人群在潛移默化中向每一個接近他的個體傳遞著這樣的消息:“這裏人多,人多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
曾黎是一個急性子,從趿拉著鞋跑進洗手間到洗漱完畢,用毛巾裹著頭發走出來,時間不過十來分鍾的樣子。當然,對於一個天生麗質的女孩來講,這十來分鍾的時間也就足夠了。曾黎懶得把時間浪費在化妝上,一點心思也沒有,來靈山後她的化妝包都沒打開過,隻買了一管黑人的薄荷牙膏,用來洗頭洗臉兼洗澡。她喜歡這種清清爽爽簡簡單單的感覺。
她不用麵霜,麵膜更是大忌,一想到戴著麵具的生活,她便感到恐懼至極。安然這個名字就如同粉底一般,既能突然改變自己的形象、身份,卻也在關鍵時刻變得毫無用處,把自己赤裸裸地曬在眾人麵前。
她也曾想過用自己的筆來塑造一個新的安然,就像給自己做一個整容手術一樣,但莊寧的阻止讓她功虧一簣。在莊寧眼裏,隻有那個鎖在創作室裏的自己才是安然的靈魂,曾黎不過是一個他贈給安然的漂亮外殼。
曾黎拉開窗簾,回身將散亂的被子疊起來,收拾好亂糟糟的床。低頭看看,床腳處七零八落地躺著鑰匙、手機和一瓶綠色的眼藥水。看樣子昨天睡覺時又不太老實,這個毛病從小到大都改不了,難道自己一睡著就會變成一隻多動的狸貓嗎?
真是讓人懊惱。
把眼藥水和鑰匙撿起來塞進旁邊的包裏,又拿起黑色的手機,屏幕上一片漆黑,曾黎按了一下電源鍵,一片白色的幽光從屏幕上泛起。
咦!有一條未讀短信。
肯定又是左丘玟,這家夥沒了自己不知道有多難過呢。看看她說了些什麼,該不會又是性騷擾吧,這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就知道跟自己尋開心。
曾黎一邊瞎琢磨一邊按下手機確定鍵,半秒鍾之後短信打開了,然而就在目光落向那一行提示語時,她的笑容凝滯了。曾黎清楚地看見了在提示語下麵的發信人名稱,那是一個她永遠都不能忘記的名字——莊寧!
莊寧?莊寧???
曾黎顫巍巍地坐在床邊,手機扔在了地上。
她清楚地記得,在半月前的葬禮上,是她親手把莊寧的手機及其他一些遺物放進了墓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