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晨曦才甫自東方露臉,花草上的露水正一滴滴沁入大地,又是一個新鮮而清爽的早晨,連亙的山脈擋住陽光所產生的大塊暗影正逐漸消逝中。

在一片廣闊的草原上,有一個小小黑點正疾步奔馳著,像是一頭肆無忌憚的野獸。但,不是的,那是一個人,是一個人在草原上奔跑。

那是一名少年,他的雙腳仿佛要震醒萬物般,一步步都使勁踩踏著大地,奮撼動身上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塊肌肉,似乎想在每踏一步時,就用盡全身的力氣。他隻是跑著,跑著,跑很甚快,跟尚未完全更醒的大地相比較,他似乎是天地間唯一知道跑步這回事的生命。

少年一邊跑著,一邊滴落豆大的汗珠,微風將汗珠吹落草原,仿佛一串斷了的珍珠,它的重量直壓得嫩鮮嬌柔的青草彎下了腰,青草彎曲承受汗珠,等汗珠落後,就堅強地擺回,絲毫不受摧折,反彈的力量正顯示青草生命潛力的無窮無盡百屈不撓,好似那少年一般,充分展現了每一個生命體的獨特姿態。

少年的神情充滿愉悅,似乎在他麵前有一隻無形之箭,隻要能夠追得上、摸著,就可以掌握住生命的奧秘,窮盡天地間所有的玄奇。

就算他身後有隻猛獸在追他,他奔跑的速度也不能再更快一些了吧!

就這樣跑了好一陣子,少年放慢速度,終至完全停下腳步。他兩手叉著腰,頭向天,一邊大口大口不停地喘氣,想把天地間的大氣全部吸進胸中似地。他全身濕得像才澆了一場大雨,但是心中的痛快淋漓卻難以言喻!

此時,從少年剛才奔來的方向,傳來“的嗒的嗒”聲響,有一名婦人騎著一白馬,慢慢靠近,那名婦人年紀似乎也不甚大,看起來才三十多歲,騎在馬上,豪邁颯爽,頗顯英氣。

婦人與白馬走近少年,婦人望著少年的背影,解開腰上的葫蘆,隨手擲了去,口中喊道:“接著!”

少年猛轉過身,一把接下葫蘆,打開塞口,就著口咕嚕咕嚕喝了起來,約莫喝了大半葫,少年感覺夠了,不渴了,將葫中剩下的水全部淋在頭上,霎時感到一陣清涼,全身酣暢無比。

婦人見了少年這副模祥,臉上露出憐愛的的神色,跨身翻下馬來。

她一下地,對少年瞪視一會,不禁長長歎了一口氣,兩人四目相接,一齊露出了會意的笑容。

那少年邊喘著氣,一邊說:“娘,我可以跑了!沒想到迎著風跑步,全身流汗的感覺這麼痛快!”

“你也別跑得這麼急呀!娘都快跟不上了!”

那婦人笑望著少年,忽而轉頭望著東升的旭日,似乎在尋找什麼似地,慢慢說道:“娘辛苦了十八年,總算盼到了這一天!”眼眶卻微微濕潤了起來。

少年眯起眼瞪著太陽,一字一字認真地說:“從今天起,我每天都要跟太陽競跑。”

少年一個欣喜,身子後仰,雙手著地,翻了一個筋鬥,婦人“小心”二字才剛喊出口,少年卻“哎呀”一聲,仆跌在地。

“怎麼啦?”婦人一急,連忙上前察看。

少年一個骨碌爬起身來,拍拍身子,喊著:“沒事!沒事!有東西紮了我的手。”他往地上摸索,在青草叢中撿起了一塊白森森的事物。”

“啊!是一塊骨頭。”他隨手遠遠拋了出去,“臭骨頭,害我跌一跤。”一邊又重新翻了一個筋鬥。

他舉止誇張滑稽,婦人被他逗得咯咯笑開懷來。

“好孩兒,娘日盼夜望,總算等到你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地過日子,就怕你身體壯了、翅膀硬了,有了自己的天地,就不再搭理娘了。”婦人話雖如此,臉上卻蘊涵無限笑意。

“怎麼會呢?我要一輩子孝順娘,服侍娘,天地再大,也會記得頂著半邊天。讓娘好乘涼。”少年興高采烈地說著。

這時,太陽愈升愈高,隻見金光燦爛,遍耀萬物,春意萌動,風暖雲清,大地漸漸蘇醒,生靈開始滋長,時間與命運流轉輪動,一刻也不停地繼續向前邁進。

這少年名叫顓頊,婦人名為淖玉,是他的母親。

顓頊剛出生不久,即道好人所害,身中怪毒,此毒詭異難治,發作時全身疼痛難當,必須用一種特殊草藥才能稍滅其痛,但這種草藥非常難尋,因為若水旁的濕地中恰巧有生長,為了醫治顓頊,母子倆就在若水畔住下,至今已十八年。

怪毒時時發作,使顓頊平日體弱無力,因此,他從小手不能拿、肩不能挑,一切粗重活兒都做不得,每日在母親無微不至的照料嗬護下成長。

顓頊雖自幼體弱,但淖玉並未因此疏於管教,她知這兒子的毒症終有痊愈之日,對他的教養仍然極其嚴格豐富。自顓頊初識人事,淖玉即漸漸將自已所學所能傳授予他。她深知這些知識、技能在顓頊未來的生命旅程中定會派上用場。

所以,顓頊雖許多事情未親身做過,但皆看過淖玉示範講解過。淖玉捷敏聰慧,所學極豐,非一般山野女子可比,顓頊的見識自也遠勝常人。

淖玉為保護顓頊,刻意離群索居,顧項在實際與人群的應對交往上未免有所不足,對此淖玉隻能多加教誨。但顓頊也因此自小就習慣了獨處,不善與旁人言談往來。

他生性喜好音樂,常從各種木革皮竹取材,製成樂器,獨自一人沉浸於音律中,或是自顧自地與蟲鳥魚獸、風花草樹說話。淖玉雖也擔心他會孤零僻獨成性,但心想來日方長,也由得他自得其樂。

若水雖是條大河,但水勢不急,上下皆可行舟。不過附近地貌奇特複雜,不僅有高山危嶺,亦有深沼大澤。沿著河水兩岸,支流漫延,住著不少部族,各利用其祖傳本領,或打漁或狩獵、或采集或農耕,以茲維生。

諸族稟性各異,但頗能互敬互重,彼此之間雖然偶有爭執,但終究和睦時日居多。

淖玉母子在若水岸旁的一處天然山洞中搭建家居,雖然簡陋,但總算可以遮風避雨。淖玉雖為女子,但力大善狩,附近茂林野獸繁多,淖玉即在其間狩獵,用獵物與它族交換食物、器皿等生活必須,母子倆相依為命,除了顓頊毒症時時發作外,日子倒也過得平靜。

每年淖玉都到沼澤濕地中,去采草藥為顓頊治病。那草藥長約人高,梗杆黝黑,當地各族人通稱為黑草,沼澤也因黑草而名為黑沼。黑草到了初春時分才結穗,稀奇的是,它結的穗卻是純白,下黑上白十分奇特,在風中搖曳時,如同女子群舞,婀娜多姿,煞是好看。

黑沼附近終年霧雲溟蒙,澤雖不深,但卻凶險萬分,若不熟悉地形,陷入泥澤後,極難身。更令人害怕的是,其中棲有身形長大的巨鱷若幹,長嘴利齒、力大無窮,兼又凶惡殘暴,若有人在黑沼中碰見,常會慘遭鱷吻。因此,各族人平日都避黑沼而遠之,但淖玉為了采藥,年年都得進入。

用藥之方即是將整杆黑草與白色禾穗搗碎,熬成湯汁內服。顓頊自幼中毒,毒素侵入五髒六腑,原本極難整治,幸好淖玉經高人指點,取黑草製藥;但黑草藥性也頗奇特,采下後,藥效即逐漸消退,用量便需增加,而且藥效也隻撐得一年。因此,必須每年采摘新鮮的黑草杆及白穗才能治毒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