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我在”堵了裴漪珍口中剩下的話。
她輕輕仰頭,清淺的呼吸落在他麵頰上,最後緩緩鬆開握緊的掌心,把擱筆在書案上看著他道:“既然睡不著,我回去陪你。”
崔鄞州順勢勾住她纖細的腰,沉了嗓音:“好。”
他什麼都好,唯一不好的隻是不想離開她。
裴漪珍也不掙紮由崔鄞州牽著手腕走出書房,素就垂眸站在外頭的廊廡下,見兩人相攜而出趕忙避開目光,保持極遠的距離跟在兩人身後。
皎月從雲層深處探出,清冷月色撒了兩人滿身都是。
就在崔鄞州心中暗暗為裴漪珍對他態度感到歡喜時,隻聽見她聲音不緊不慢朝素兒吩咐:“素兒。”
“你去同管理寄春閣的媽媽說聲。”
“就說尋了厚實的鋪蓋和毯子衾被來,等會兒你帶上小丫鬟就在我床榻旁的地上鋪上便好。”
語罷,她抬眸似笑非笑望向崔鄞州:“崔世子覺得如何。”
“你我二人畢竟一無婚姻之實,二無媒妁之言。”
“這般相處一屋,還睡一榻上,實在有礙世子的名聲。”
“不如世子將就,日後就睡在地上吧。”
崔鄞州瞧她似笑非笑的模樣,倒也不開口反駁:“好。”
“嗯?”裴漪珍愣住。
崔鄞州笑著看向她:“我說好,怎樣都好。”
沿著廊廡慢慢走回屋中,兩人各自洗漱後,裴漪珍睡在床榻上半張臉都縮在衾被裏,崔鄞州躺在她腳踏旁的地鋪上,隔著朦朧帳幔他一抬眸就能看見她。
崔鄞州聲音悶悶道:“漪珍。”
裴漪珍:“嗯?”
“前世,對不起。”
裴漪珍忽然喉一哽,冷白指尖撩起帳幔一角,目光悄悄落在崔鄞州身上。
不想男人忽然抬眸,兩人四目相對卻無言許久。
……
裴漪珍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到的,等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時分。家中每日瑣碎多,她自從當上家主又為裴硯辦事後,更是少有晚起賴床的時候。
許是前世病重留下的毛病,每到秋冬季節裴漪珍就格外怕冷,每日深夜總會有丫鬟進屋來更換銀霜炭盆。
隻是如今崔鄞州同她一起睡在
() 屋中(),她怕丫鬟打擾●()●[()]『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就特意囑咐炭盆夜裏無需更換。
等天蒙蒙亮時,她身上本該覺得冷的。
可直至裴漪珍睡醒睜眼,她身上都熱得厲害。
一夜好夢,神清氣爽。
裴漪珍下意識用臉頰蹭了蹭柔軟的衾被,可下意識耳畔傳來一陣淺淺的悶笑聲。
“珍兒朝我撒嬌的模樣,實屬可愛。”
裴漪珍的第一反應就是,崔鄞州怎麼在床榻上,等她纖長睫毛一顫睜眼睛望去,卻發現自己十分親密縮在崔鄞州懷裏,與他躺在同一個被窩裏頭,正睡在地上。
“你……”
“我?”裴漪珍一時竟是回不過神。
崔鄞州被她表情逗笑,聲音十分愉悅:“珍兒夜裏自己尋上我的。”
“瞧珍兒冷得厲害,我也不好拒絕。”
“珍兒不會因為我未拒絕,生氣了吧?”
裴漪珍隻覺得他口中每一個字,都把她給堵得啞口無言,偏偏還要一副十分委屈大義的模樣,一時間門惱於他的算計,卻也不想開口讓他另尋他處休息。
因為她在心底也在淺淺的期待,這個兜兜轉轉與她糾纏不休的男人,究竟能為她到何種地步。
轉眼到了初冬,米粒一樣的雪沫紛紛揚揚從天穹飄下。
崔鄞州在寄春閣已經住了將近一月,而他出現在河東裴氏的消息,也像是一陣風傳入位置汴京城的崔家。
崔太夫人李氏得到消息當日,就命人修書一封寄往河東郡。
裴漪珍接過素兒遞給她的信,她也不拆,而是轉頭就拿給了崔鄞州:“汴京送來的信件。”
那封了火漆的信件崔鄞州接過後也不看,捏在指尖隨意把玩,他見裴漪珍表情平靜,也不緊張他看完信件會作何反應。
崔鄞州當即覺得無趣,忽然就抬手把信件湊近燭台,沒有半分猶豫就少了一幹二淨。
“我當年離開崔氏時,就同祖母言明我日後不再是汴京崔氏長孫。”
“祖母若想選其他幾方祖孫繼承家業,大可隨意挑選。”
“那日之後,我與汴京崔氏再無關係。”
他聲音平靜,漆眸望向她,繾綣情深。
裴漪珍有些緊張捏著掌心裏握著的繡帕,抬步緩緩朝他走了一步:“是因為我嗎?”
崔鄞州搖頭,透著冷意的指尖輕輕撫平她微蹙起的眉心,動作輕柔:“漪珍。”
“與你無關,你不必覺得有任何虧欠,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你我心裏最清楚不過,五姓覆滅隻是時間門問題。”
“我離開崔氏,族中少了我這個繼承人就算另選他人,祖母就算有心扶持,也必定穩固不了人心,崔氏人心一散,倒是不必宮中動手也成不了氣候。”
“隻有這樣,這才把族中無辜之人避免出去。”
崔鄞州說的正是他前世做過的事情,隻是這一世,他的手段更為的狠絕果斷,他寧可傷了崔太夫人的心,也勢
() 必保留帝王對於崔氏的最後一絲憐憫。
崔鄞州在做的事,不也是她如今也同樣在努力做的麼,隻不過她並不是為了保全裴氏最後血脈,而是要成為一把利刃,裴氏嫡係在她這一脈到此為止就好。
“崔鄞州。”
“你會後悔嗎?”裴漪珍盯著他,眼中似有迷茫閃過。
崔鄞州緩緩笑了,指腹從裴漪珍纖長眼睫上撫過:“後悔什麼?”
“我們前世身不由己,獻給家族,消亡在利益中。”
“這一世,說話的隻為自己活著。”
“我唯一後悔的是,沒能早些求你原諒。”
裴漪珍心髒猶如擂鼓,被他指尖觸摸過的眉心燙得厲害,她像是懼怕一般,不受控製往後退了一步,避開崔鄞州的視線,泛著水光的眼眸不再平靜如水。
“崔鄞州。”
“讓我想想好不好。”
“我還是有些怕的。”
她怕自己會早亡,更怕他亦如前世那樣守著她,被她一方小小的墳困在方寸之地,樓倚山給她診時也曾提醒過她,她的身體並不適合懷有身孕。
“珍兒。”
“你在怕什麼?”崔鄞州啞著聲音問。
裴漪珍不知該如何同他說,她過於冷靜,見過山川湖海後她更珍惜每一處的風景,隻想要好好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