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1 / 2)

除夕前夜下了一場雪,小院的竹林裏覆了一層厚厚的雪。牆角的梅花卻開了幾朵,紅色的花瓣上結著薄薄的冰晶。

老教授穿著大紅色繡花的夾襖,拿著一把掃帚在掃小路上的積雪。

有幾個人提著禮物推門進來,看見他笑道:“喲,師父,您穿得真喜慶。”

又有人笑道:“師父,人家的唐裝都是描龍畫鳳,您這件怎麼繡的是猴兒?”

一群人湊過來,仔細打量老教授身上的衣服,果然,大紅的緞麵上,用金絲繡著頭戴緊箍咒的孫悟空。

大家笑做一團。

老教授白他們一眼:“阿閔說這樣顯得活潑。”

小徒弟說什麼都是對的,大家也不敢反駁,笑盈盈地蹙著師父往屋子裏走。

“噓,阿閔還沒起床,你們別吵。”老教授冷臉告誡他們。

真是,都十點了還不起床,小師妹被師父寵的越發沒了規矩。

幾個人加起來也好幾百歲了,還是乖乖地被師父趕到廚房裏,煙火開始升騰,屋子裏熱鬧起來。

閔月亮其實早就醒了,出院之後,她回了師父這裏,師父把她當作小孩一樣照顧,她除了吃就是睡。還是會做噩夢,還是會在夢中撕心裂肺地哭喊著醒過來。

她聽見了外麵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是不值班的師兄們從天南地北趕過來了,這一天,是師父的壽辰。

她坐起身,銀色小鎖從睡衣領口露出來。她伸手摩梭了一下那個溫熱的長命鎖。

她在病床上醒來的第一天,這隻舊鎖就回到了她的身上。她知道,那一定是成江行認出來的,但是,她卻始終沒有再見到那個人。

關於那一天的情景,她已記得模模糊糊,叢明朝的刀落在她臉上,落在她胸口,然後,她看見成江行破門而入。有時候,她會覺得那是個幻覺,有時候,她又覺得耳邊似乎還存著他心碎的聲音——閔月亮,你要活下去、活下去。

關於成江行這個名字,再沒有人向她提起。她每時每刻都想問一問,卻沒有勇氣。她怕所有的答案都指向失去。

有食物香氣從門縫裏鑽了進來。

有人輕輕敲了敲門,她抬起頭,看見大師兄的笑臉。五十多歲的人了,像是一下子憔悴了很多。

“主任。”她喊了一聲。

“叫師兄。”大師兄故意板起臉。

他在她床邊坐下來,拿起床頭的書。

“《月亮和六便士》,講什麼的?”他問。

“理想和現實。”她像個小學生。

“身體恢複得還好嗎?”師兄看看她的氣色,好了許多。

隻是,她的臉頰上留了一道深深的疤。

“嗯。”她點點頭,“曉星的手續辦好了嗎?”

“她父親一周前來了院裏,辦好了手續,已經把她接回家了,等春天,她身體康複了,會去他們老家的兒童醫院工作。她有禮物讓我帶給你。還有馮露絲,你的那位好朋友,霸占著VIP病房不肯搬出去,她說要一直住到你回去,她等著你給她做手術。”

大師兄很是無奈地笑笑,掏出口袋裏的禮物盒。

那是一條蜜蠟項鏈,渾圓淡黃的一顆蜜蠟,像一輪圓滿的月亮。

卡片上是馮露絲和袁曉星的簽名,寫滿了甜言蜜語,那的確是她們的風格。

其中有一句話,是袁曉星的筆跡——阿閔,我不會再回避我的傷疤,因為那是我對抗人生的勇氣。

閔月亮抿抿唇,小心翼翼地把卡片夾在那本書裏。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第一時間消化自己受到的傷害,但是隻要走過這段艱苦的路,傷疤愈合之日,就是新的力量形成之時。

她抬頭看看師兄,師兄卻避開她的目光,隻掏出一隻新手機遞給她:“師父說,他沒有給你買新手機。真是個老古董,這個時代,誰能熬得住沒有手機的生活。阿閔,你要不要?”

師兄掂了掂手機。

她遲疑了一下,笑了笑:“我又不是膽小鬼。”

師兄拍拍她的頭:“不睡就起床吧,中午有大餐吃。”

師兄走了出去。

她的舊手機被叢明朝摔壞了。師父說,網絡上亂七八糟的聲音最亂人心緒,不如清靜養病。她問了問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麵對那個開放的世界。然後,她按了開機鍵。

微信裏積攢了幾百條的未讀信息。

她點開成江行的名字,他沒有留下一言一句。

微博裏果然充斥著各種聲音,關於這場跨越了十年的連環案,眾說紛紜。關於她的消失,有人說她也遭遇了和袁曉星同樣的事,被凶手侵害了,一輩子都毀掉了。有個網友的名字格外顯著,“心若向陽”,她記得這個人,曉星曾經說這個人是她的黑粉頭子,一直在說詆毀她的言論。可是如今,心若向陽在每一條詆毀她的微博裏駁斥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