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來,婉靜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她知道是那一日割腕傷了元氣,居然還能生下這麼活蹦亂跳的薇丫頭,真是一個奇跡。
薇丫頭像一個團子一樣在她身邊蹭來蹭去。她問她:“跟你皇外祖父請過安了麼?”
她嘟喃著說:“請過了。”
她又問:“你在幹什麼?”
“噓!”她將一個錦囊放在我枕頭底下,坐在床邊打開一本《詩經》裝模作樣得看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胤祥氣急敗壞得跑了進來,“臭丫頭!你給我的馬喂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啊。這個上午我都在我額娘身邊看書呢!”小丫頭奶聲奶氣的說,一臉無辜的樣子。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麼!”
“小十三,怎麼了?”看著胤祥灰頭土臉的樣子,婉靜就知道這丫頭肯定又做了什麼壞事。
胤祥指著她說:“這臭丫頭,不知道給我的馬喂了什麼,我今天一上去就摔我!”
微丫頭衝他做了個鬼臉:“明明是你自己不會騎馬,還要賴到我身上,羞羞羞!”
“你再說一句!馬房的小廝都告訴我了,是你幹的,怎麼,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了?”
小丫頭跳下床,把他往外麵推:“信不信由你啊,你快走啦,別打擾額娘休息啦!”
這丫頭就是個活寶,都是被他給寵壞了。
也是,這是我們這輩子唯一的一個孩子了,他能不寵麼。
生完昕薇之後,太醫就告知她他的身體已再不能懷有孩子。上次流產後經曆了那次大出血,本來懷孩子就很不易,這個還差點掉了。
與他之間的關係這些年來日漸寡淡,與他唯一聯係的,就是薇丫頭了。
康熙三十七年的盛夏,又到了宮中一年一度行圍之時,皇父一行浩浩蕩蕩從京師出發,此次駐蹕在喀喇沁,杜陵王府。大哥哥,二哥哥都來了,還有幾個小皇弟也跟著來了,比如說小十三,她從京城嫁過來的時候,就比薇丫頭大了那麼一點,現在也長成一個玉樹臨風的清秀少年了。薇丫頭喜歡他,見他第一眼的時候就滿眼發光的,現在天天粘著他。
婉靜平日裏幾乎連王府的門都不踏出去,除了帶二哥哥去了一次清溪的墳前。
他在墓前立了許久,直直瞪著墓碑上的名字,我愧疚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護住他。”
他深深的歎了口氣,說:“是我,是我害了他。”
“我的宮裏一直有細作,是我太大意了。你的信,被細作翻到了,清溪藏在你這裏的事情才會被人知道,想置他於死地的,是皇父……”
婉靜猛然一驚:“皇父?”
這麼多年來,她這時才猛然間明白了所有事情的真相。
一切,都豁然開朗。
這麼多年來,她都生活在自責的陰影中,並將清溪之死的罪責全部歸咎於他,因為是他帶人追捕的清溪,將他逼到了絕境。所以這些年和他之間一直都無法釋懷,從未想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皇父。
“大阿哥將我的事告訴皇父之後,皇父就沒有停止過對清溪的追殺。我是大清的儲君,他容不得我身上落下任何的‘汙點’。”胤礽苦笑道,“而清溪對我的愛慕,卻是這我此生所經曆的最純潔無暇的一段感情,就像是屋脊上皎皎的白月光。”
當婉靜走進他書房的那一刻,他猛地一驚。
冷戰多年,這些年來,她從未主動再找過他。
胤礽告訴她,清溪的死他調查過了,清溪識水性,是斷不會淹死的,噶爾臧當然放他一馬,讓他跳河,後來皇父派去的殺手趕來,把他亂箭射死在錫箔河裏……
“為什麼這些年你寧肯與我之間走到這個地步,都不肯告訴我真相?”婉靜靜靜的望著他,“你這麼聰明的人,一定早就知道了吧。”
他緩緩抬頭望著她,目光微微一怔。
婉靜注視著他的臉,這些年來變的頹廢,不修邊幅,蓄了一臉的大胡子而顯得粗獷,身材也有些發福了,穿著有些俗氣的綾羅綢緞,早不複當年的俊逸瀟灑,風姿卓然,頭發卻漸漸變的烏黑。
當年的他,青絲成雪依然美如謫仙,現在……
他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她眼中凝望他的深情。這些年,無論他怎樣變,她都是那樣的恬靜,漂亮。
回過神來,他說:“就像你當年不能說出那封信是寄給誰一樣,這件事情的真相,我又怎麼能直接對你說?我腦子聰明,後來沒過多久,就想明白了,你太傻了,還喜歡鑽牛角尖,所以這件事情一直都沒辦法放下,你要怨我就怨我吧。但其實這件事的真相對你來說也好不到哪裏去。”
她微微蹙眉,說了句:“傻瓜!難道你不知道,恨你的時候,我會有多心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