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少傑,你帶我去北海道看雪吧。】
駱少傑一直以為紀東文會來接杜歡,他去日本的機票是第二天下午。可一直等到登機時間過去,紀東文也沒有來。他等來的,是紀清河的電話。他不知道紀清河是怎麼知道杜歡在他這裏的,又或者對紀清河來說,要在江城查到杜歡在哪兒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紀清河通過駱少傑約杜歡見麵,見麵的地點不是在紀家老宅,而是在杜歡家的農莊。
駱少傑覺得紀清河口氣不善,本不想告訴杜歡,可知道地點之後,又怕紀清河會為難杜歡的父母,所以到底是告訴了她,然後和她一同前往。
杜歡和駱少傑到了農莊,才發現農莊今天沒有營業,杜知昊好像一早就等在門口了,見到杜歡就道:“姐,出事了。”
然後他看到了駱少傑,驚訝得合不上嘴:“少……少傑哥,你不是……”後麵的話,他沒說完。畢竟對著一個活生生站在他麵前的人說“你不是死了嗎”顯得非常不禮貌和別扭。
駱少傑衝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說:“說來話長。”
等杜歡進了門,杜知昊還愣在原地,當年得知少傑哥的死訊,他姐姐差點沒緩過來,整天以淚洗麵,要不是爸媽時刻盯著,她恐怕早就毀了。可現在,那個讓她差點毀掉的人,竟然沒有死,還和她一起出現在他麵前,這又是什麼操作?
杜歡進了門,才覺得屋子裏氣氛很沉重。
紀清河就在桌子旁邊坐著,杜建國站在一旁,麵色難看至極,陳芸在他身邊扶著他。可以看得出來,剛剛杜建國和紀清河鬧得很不愉快。
見到杜歡來了,杜建國瞬間臉色鐵青,嘴上道:“你還知道回來?!我從小怎麼教你的?!你為了一百萬和人去假結婚?!”
“轟!”杜歡覺得自己像被雷劈了一般,她身子一抖,猛然向後退了一步。心裏有個聲音叫囂著:杜歡,完了。
駱少傑從後麵跟進來,慌忙扶了一把杜歡,不顧杜建國和陳芸震驚的神情,像從前一樣叫他們:“伯父,伯母。”
下一秒,陳芸已經捂住了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但還是聲帶哽咽:“少傑,你還活著?”駱少傑從小和杜歡一起長大,後來又成了戀人,在陳芸心裏,他早就是自己的孩子了。當初得知他的死訊,陳芸不比杜歡好過。但為了杜歡,她隻能堅強。
駱少傑當然明白陳芸和杜建國對他的感情,但現在不是向他們解釋的時候,他叔叔紀清河的手段,他比誰都清楚,他這次來,必定在杜家攪起一場軒然大波。於是駱少傑對著陳芸和杜建國說:“伯父,關於我的事,待會兒再和你們細說。”
好像是因為這句話,杜建國才回過神來,繼續剛才的話題。
他從身旁拿出幾張紙,一下子扔在杜歡腳邊,嘴上道:“你不是說那一百萬是你賣版權換來的嗎?那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杜歡穩住身子,緩緩撿起地上的紙,這才發現是她和紀東文簽的那份合約。看內容,應該是紀東文的那份,而且是一份影印本。
紀清河在此時開口,語氣很是冷漠:“你們杜家的女兒可真是好手段,為了錢什麼都做得出來。”杜建國氣得差點跳起來,陳芸慌忙撫著他的胸口,給他順氣。
杜歡從未想過,有一天這份合約會被呈現在自己的父母麵前。紀東文曾經說過這份合同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也讓律師加了保密條款進去,可現在它依舊以最慘烈的樣子,出現在眾人麵前。
杜歡雙腿一彎,跪在了地上,咬著唇不讓眼淚落下來,她說:“爸媽,對不起,我當時隻是想救農莊。我隻是……隻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沒有別的辦法,所以就來動我們紀家的腦筋嗎?”紀清河道。而他這句話,在那樣的場景說出來,無疑是雪上加霜。連駱少傑都道:“叔叔,杜歡不是這樣的人!”
“不是這樣的人?我倒是忘記了,我的好侄子,曾經和她也有過一段情。怎麼?杜歡,是我紀家欠了你嗎?你如此不肯放過少傑和東文兄弟倆……”紀清河冷笑道。
“叔叔!”駱少傑試圖阻止紀清河再說下去,可毫無用處。
紀清河厲聲喝道:“閉嘴!我好歹是你的長輩,你的父母什麼時候把你教得如此目無尊長!”
駱少傑忍無可忍,箭步上前逼近紀清河:“可你身為長輩,對人對事也毫無尊敬之意!你……”駱少傑還想再說點什麼,突然感覺自己鼻間一濕,一道滑膩的液體流淌下來。然後越來越多,一滴一滴滴在農莊米白色的瓷磚上。
杜歡看在眼裏,趕忙起身,拿起一旁的紙巾遞給他,然後硬是將他拉到一旁坐下。就在大家都被這一場景弄得有些蒙的時候,紀清河最先回過了神來,嘴上道:“哼,流個鼻血就緊張成這樣,怎麼?五年不見,舊情複燃了?”
杜歡不管不顧,一直到駱少傑止住了鼻血,又拿出他包裏的藥給他服下,才對著紀清河道:“紀先生,我想和你單獨談談。”這一次她目光堅定,下了什麼決心一般。
紀清河冷哼一聲:“好,我滿足你,我倒要看看你能編出什麼說辭來。”
農莊的偏廳裏,隻有杜歡和紀清河兩個人。
紀清河對杜歡始終麵帶不屑,在他眼裏,杜歡不過是一個寫三流小說的十八線小作家,杜家也不是什麼大富之家,和紀家比起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但他母親還在世時,認定了這個孫媳婦,對她寵愛有加。為了她老人家開心,他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等老太太過世之後,他發現自己對杜歡越看越不順眼,特別是當他得知紀東文為了這個女人,放下紀氏一天天往農莊跑的時候,更是氣得好幾天吃不下飯。
再後來,他知道宋舟瑤當年離開江城時是懷了孩子的。那小家夥他讓人去調查過,確實是七歲,眉眼也和紀東文十分相似,唇邊還有一顆和紀東文一樣的痣。他幾乎是可以斷定這是他紀家的子孫了。雖然宋舟瑤他也一樣看不上眼,但她好歹替紀東文生了個孩子。而杜歡,和紀東文結婚這麼久了,肚子都沒什麼動靜。所以紀清河選擇要自己的孫子,他要宋子陽認祖歸宗,可宋舟瑤說,她可以不和紀東文在一起,但紀東文必須和杜歡分開。
其實紀東文現在的家裏,也有紀清河的眼線,他的兒子羽翼漸豐,他不是不開心的。可他不想徹底失去對他的掌控。所以當他的眼線說,在替紀東文打掃房間時,發現一份奇怪的合同時,他當即就要來了影印本。
當紀清河看清楚這是一份什麼合同之後,立刻來到了杜家。
現在這裏隻有杜歡和他兩個人,他直截了當地掏出了一張支票。填上數字,簽上名字,然後扔到了杜歡麵前。眼底帶著一絲狠意:“這張支票,足夠你過完下半生了。你和東文簽的合同,我也不會管。隻要你能離開他,讓我紀家的孫子認祖歸宗,我可以不計較。”
杜歡卻看著那張支票笑了。
她想起紀東文和她說過,宋舟瑤當年就是拿著一張支票離開的。她的這張,上麵的數字是五百萬元,不知道宋舟瑤當年那張和她這張比起來,誰的數額比較大。
從前寫稿子的時候,杜歡寫到這種老掉牙的情節都會安排女主說:“五百萬?少了點吧。您兒子論斤賣也不止這個價,再加兩百萬唄。”
可當這樣的事情真實地發生在自己麵前,她才發現原來被人甩支票也沒那麼爽,反而還有點難過呢。有錢人是不是都以為,錢能買斷一切,也能買起一切。可以買斷感情,也可以買起自尊。
紀清河見杜歡一直在笑,頓時惱怒道:“你笑什麼?!怎麼,你還嫌少?”
杜歡將地上的支票撿起來,然後抬頭看他:“紀先生誤會了,我是在笑,不過不是在笑錢少,而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您還是老樣子。喜歡用一張支票讓紀東文身邊的人滾蛋。”
紀清河聽杜歡這麼一說,臉色突然變了,他沒想到當年宋舟瑤的事,她也知道。
杜歡繼續道:“您剛剛也聽到了,我的父親雖然不是什麼有錢人,但從小他教育我要自尊自愛。我和紀東文之間,是一場交易,我付出一個妻子應該有的心血,他拿出等額工資。雖說這筆工資是貴了點,但也是我和他心甘情願的。可您這張支票我不能收,因為我不是乞丐。”說到這裏杜歡抬頭望了眼窗外,才繼續道,“不過也請紀先生放心。我已經決定要離開紀東文了,我離開他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我無法坦然地當他那個孩子的後媽,也無法忍受,在我人生每個重要的時刻,他都要拋下我,去陪他的兒子。”
杜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又道:“上次他趕著去看他的兒子,忘了告訴他,我也懷孕了。這件事情煩請紀先生您轉告他,沒什麼別的意思,僅僅是因為他是孩子的父親。我不想等孩子長大之後,紀東文才知道自己還有個孩子。也請您放心,我以後不會借著它來覬覦紀家的家產。我會好好教育他,不讓他步宋子陽的後塵。至於宋子陽那個孩子,您還是得好好護著,那樣會闖禍的孩子,以後出去難免會被人打。”
杜歡十分平靜地說完這一切,然後他看到紀清河麵上的表情逐漸垮掉。她懶得去管他,隻是說:“我還有點事,如果紀先生您沒事的話,就請回吧。”說完她打開了偏廳的門,從裏麵走了出去,隻留紀清河一個人在裏麵。
陳芸他們圍上來,杜歡努力保持自己麵色平靜,她語調平緩地道:“我和紀先生已達成共識,我會單方麵終止和紀東文的那份合約。”聽到這句話,杜建國原本鐵青的臉色有了一絲鬆動。陳芸則是一臉無奈:“歡歡,真的沒有轉圜餘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