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殺者(1 / 3)

1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猶如經曆了一場浩劫。

他那美麗得讓人想要用心房來嗬護的女朋友,昨天晚上突如其來地告訴他,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了感覺,還是分開吧。她說完之後,沒有容許他詢問一句,又武斷地告訴他,如果他要想挽回的話,讓他省省力氣,一切將是徒勞無功的。然後,她決絕地掛上了電話。

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可內心卻烏雲翻滾。他似鮮豔的玫瑰遭受到霜災,盎然生機瞬間煙消雲散。他仿佛感覺潔白的牆壁突然間正層層掉落,這個世界即將陷落。如果不是煙火已經燙到手指,他定會永遠沉浸在失去愛人和愛情的悲痛之中。灼痛與悲憤使他憤怒地丟了煙頭,以及那部剛買不久的手機。手機是女朋友蕾蕾買來送給他的,在他們相愛七周年紀念日那天。她說,這手機可以隨時聽到他的聲音,聲音是從他心底發出的,這樣她就可以隨時觸摸他的心了,縱使他在天涯海角。他看著七零八散的手機,心想,愛情已不在,要這部手機有何用?

此刻,他已萬念俱灰。七年了,他對她是如此的了解,知道她決定了的都是無法更改的,就像她當初排除萬難要跟自己在一起一樣。但是,七年的感情積累,使他內心有一股強勁衝動,想要將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他無意挽回這段感情,但事實的真相,是受傷心靈最容易得到安慰的溫床。

在不長不短的一個小時內,他從未停止過撥她的電話號碼。但是,所有的努力都無濟於事,“嘀嘀”聲猶如長鳴的警鍾,他久久沒有等到她的接聽。但是,這個夜晚,他表現出了超乎常人的韌性。

居然通了!她接聽了?!當一切努力成為現實時,他卻變得不太敢相信。半晌,他居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先前憤怒的責問突然間被卡在喉嚨裏,憋得他大口大口地吞口水。正在他為難時,倒是蕾蕾說話了。

蕾蕾說,相愛是一種感覺!我們之間沒感覺了。感覺你懂嗎?

他仿佛記起了自己想要說什麼,但是,蕾蕾卻不給他機會。

蕾蕾繼續像打機關槍一樣地說,我不是給你說過嗎?如果你想挽回,一切將是徒勞的,省點力氣吧,因為我們曾經相愛過,才這樣勸誡你。明天,我就要和張亮去三亞旅遊了,希望你以後不要來打擾我了。感情這東西,一旦沒感覺了,實質就腐壞了。

電話再一次掛上了,急促的“嘀嘀”聲如一根根被燒得通紅的鋼棍直插到他的心窩。他感受到了那種血液和肌肉被鋼棍烙燒的“哧哧”的聲音,所以,他痙攣似的坐在地上了。身體沉重地撞擊了一下地板,他似乎感覺整幢大樓頓時坍塌下去了,自己坐在一堆瓦礫上,在塵土飛揚裏走向死亡。

感覺!?愛情到底是什麼感覺?

平時,他自以為是情感專家,可現在卻發現愛情前所未有地麵目猙獰。

他感覺世界完全顛倒了,天與地交換了位置,身體的重量全部集中到大腦上,這使他大腦漲得快要崩裂了。牆壁上他和蕾蕾的合影依然掛著,隻是,他發覺蕾蕾正厭惡地看著自己。他眨巴了幾下眼睛,努力想看清她的表情,可是卻越來越模糊。

難道我們之間就真的沒有一點感覺了嗎?他挖空心思地想。

他根本無法相信,一個與自己相愛七年之久的女人,一個天天與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一個為自己三次懷孕又三次墮胎的女人,一個發誓要與自己天長地久的女人在接近婚姻的邊緣時說他們之間沒有了一點感覺,並決絕地離開了自己。

他更無法相信,一個與自己稱兄道弟的人,一個與自己情同手足的人,居然在自己沒有絲毫察覺的情況下,與自己的女人相愛了,並不可思議地與她一起私奔了。

他曾經最引以自豪的愛情和友誼,同時在他沒有設防時不可思議地背叛了他。

2

從知道事實的真相,到第二天早上,昏昏沉沉的他成功地消費掉了不少酒精和尼古丁。兩瓶二鍋頭,幾杯大棗泡酒,還有半個月前沒有喝完的幾瓶藍劍啤酒;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不少煙屁股,三五、駱駝和嬌子,“煙體林立”縱橫交錯。他發現自己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仿佛一個即將死亡的人,沙發就是死神,牢固地粘著自己,但他連拖動一下身子的力氣也沒有。他能夠做的,就是慢慢地閉上眼睛。可是,他不想也不敢輕易地閉上眼睛,似乎一旦閉上就再也不能睜開了。在這種消沉和迷醉裏,他失去了一切知覺。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他感覺呼吸稍微比之前勻淨了一點。他費力地眨巴了幾下眼睛,順手去拿煙,可是,他接連掏了幾個煙盒都沒找到一根煙。他搖了搖頭,想撿一支煙屁股應急一下。但他卻拿起了茶幾上的遙控器。

電視畫麵顯示這是CCTV-6,他比較喜歡電影,當然這個頻道就是他最關心的。可以說,在一百次開機裏,畫麵至少有九十次是CCTV-6的。此刻,這個頻道正在放著一個電影,仿佛是歐洲的。此刻,他已經無法分清楚電影到底是哪個國家的了。電影的格調很沉悶,但很有質感。故事情節算不上曲折離奇,甚至有些平淡無味,但是,卻有一種魔力吸引著他。

故事發生在隆冬,蕭條的枯木和呼嘯的北風可以充分地證明。這是一個看起來很遙遠的小鎮。在一排歐洲風味非常濃厚的樓房前,有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路兩旁的枯枝被北風蹂躪得像快要斷氣的病人。

在這排樓房的最裏麵,住著一個中年男人。這間屋子的布置尚可,但四處亂糟糟的,很明顯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打理了。沒有打理的還有他的麵容,同樣亂糟糟的胡子可以證明他是一個非常憔悴和對生活已經喪失信心的人。但是,從昨天晚上開始,這個土木工程師的臉上多少泛起了些紅暈和少男般羞澀而認真的笑容,盡管他的胡子依然在北風的吹拂中偶爾會顫抖得厲害。

電影的旁白說,這個中年男人叫邁克。一個非常俗氣但很大眾化的名字。邁克此刻正坐在電腦前,專心致誌地與一個叫莉莎的少女聊天。他們是怎麼認識的,邁克的記憶已經模糊了,但是邁克知道莉莎今年剛剛二十歲,中學畢業後在一家超市上班。令邁克興奮不已的是,他們此刻正說著相互愛著對方的甜言蜜語。這些話對一個中年男人來說,應該不會激起他內心的漣漪,但是,邁克已經單身許多年了,他對女人的渴盼,使他此刻激動得像第一次向心儀的女人表白的少男。這個夜晚,邁克不知道時間過得有多快,總之,他感覺自己敞開了多年的心懷,對一個少女表露了自己的滿腔激情。更讓他後來樂不可支的是,莉莎在網上羞答答地答應抽個時間見麵。大概聊了三個月,現在終於進入正軌了。

他依然躺在沙發上,身子似乎沒有半點移動。他覺得這電影實在是平淡,但是,他又不願意放棄。他承認,是邁克向莉莎表達時的心情吸引了他。這讓他想起了七年前的那個月光如華的夜晚他向蕾蕾表白時的心情。那個夜晚,他第一次向心儀的女人說愛她,也是第一次接受了女人的吻。那尷尬、羞澀以及無限的心馳神往,就像他有一次看見鄰家姐姐換衣服時的赤裸身體一樣。可是,這一切的美好都似乎被歐洲那猖獗的北風刮走了。他想抽煙,可是屋子裏的煙都被自己昨天晚上消耗光了。他想下樓買,可又不願意放棄看電影。這可不是自己放DVD,可以隨時暫停。他的腿在空中憤怒地彈了一下,嘴裏不由自主地來了一個“靠”。

“咚、咚、咚”,有人敲門。

大約過了兩分鍾,敲門聲依舊沒有停止。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立即去開門,或許是沒有聽見,又抑或是自己還沉浸在對蕾蕾的回憶裏。瞬間,他對這敲門聲產生了好奇。在他的記憶裏,幾乎從來沒有人來敲過自己的門。這是他和蕾蕾的愛巢,是沒有人來打擾的。在這個城市裏,他沒有親人,父母都在千裏之外的小鎮,有那麼幾個朋友,偶爾聯係也是在茶館、飯館,很少有人直串對方家門的。難道?想到這裏,他的心開始“砰砰”直跳動了。

他以為是蕾蕾在與自己玩捉迷藏,所以他一路狂奔著去開門。短短的幾步路,卻承載了他沉重的希望。可是,他強壯的身體似乎僵硬在門邊,那是一張多麼陌生的麵孔嗬!在他的記憶裏,實在找不出這位不速之客的影子。

不速之客留著長發,臉部輪廓分明,手上捏著墨鏡,看樣子是剛剛摘下來的。不速之客的臉上半天才擠出僵硬的笑容,他說他女朋友就住對門,但是女孩的父母不同意他們交往,屢次將他拒之門外。可是,他們已經愛到無法分開了。女孩剛才給他打了電話,說她父母等會兒要出去,他們準備今天出發到另外一個城市去。

他眼睛鼓得大大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他問自己,鄰居家有女兒嗎?這個疑問使他異常茫然。他正想問不速之客,鄰居家的女兒到底長什麼樣時,不速之客卻詢問是否可以在他家裏坐一會兒,等女朋友的父母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