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集外。
白衣書生伏在馬背上,口中念念有詞,胡亂吟詩。還時不時地往嘴裏送上一口酒。酒水多半從口中流出,淌在馬頸上。馬兒頸上癢癢的,不由得抖動起獅鬃來。書生的鼻子在它長長的獅鬃間,磨來擦去,忍不住噴嚏連連。大叫:“不要動!不要動!啊……!你不要動……啊……啊……啊……”噴嚏打不出來,更加讓人難受。
馬兒與公子衣著同色,通體雪白,腿長身健神駿非凡。神駿前方牽馬的青衫小童,見馬兒駐足不前,並猛力抖動長長的卷毛獅鬃。停步勸道:“少爺,別喝了。夜藍光對你有意見了。”
馬上書生直起腰,複又仰臥在馬背上。不停地往口中倒酒,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大呼:“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日。”
小書童糾正道:“是‘空對月’少爺!”
書生辯道:“青天白日哪兒有什麼月亮?頭上高高懸掛的不是太陽,難道是月亮不成?不對日飲酒當歌,難道要我對著你嗎?有誰規定一定要在月下飲酒?”
他雖是在質問,麵容卻不見慍色。小童自不怕他。道:“您可別對著我,我若醉了誰來給少爺牽馬?”
書生坐起拍拍馬頸。道:“夜藍光自己會走。老馬識途,你沒有聽說過嗎?它可比你認得回去的路。”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迎麵走來兩個人,一個三十多歲近四十的模樣,另一個年近六旬。因為他二人身著一色青衣短褂,一看便知是哪個大戶人家的仆從。這兩個人攔住書生的去路,上前一禮。
年長者目光落在白駒上,左看右看瞧個不停,讚不絕口。“毛色亮如白銀,映日生光,沒有半點瑕疵!好馬!”他又看看馬的身長與身高,接下來俯身去看馬蹄。
小書童喝止道:“喂!你要幹什麼?我們沒有請你相馬!”老者自覺失態,忍住接下來想要掀開馬嘴看看的舉動。
小書童見他們行為舉止奇怪便問道:“你們……?不知有何貴幹?”
中年人回答道:“我們是張家集首富,張老爺的家人。家主人熱情好客,廣約天下人傑之士。特命我等在此恭候。還望公子肯賞光,屈尊降貴到寒舍喝杯清茶。家主人定然倍感榮幸之至。”
小書童眼神一直沒離開那相馬的老者,老者被他看得臉上一紅,收回落在馬兒身上的驚喜目光。垂下頭去連聲道:“失態!失態!”
白衣書生問:“看你的神色好似發現了稀世珍寶一樣。說說看,我這馬兒如何?”
年長者回答道:“此乃天馬也,非凡品!”
白衣書生聽後大感得意。言道:“那是自然!”
小書童道:“我們與貴上主人素不相識不敢打擾。請回吧!”
白衣書生接口道:“品茶無味,不如飲酒。有什麼能及得上這醉後輕飄飄,醉生夢死的感覺?”
老者忙道:“家主人廣約天下豪傑,備齊了天下美酒,隻等公子的大駕光臨。”
小書童心想:“‘廣約人傑?’我和公子一個爛醉書生,一個少不更事的書童。何以稱為人傑?隻怕人非人傑,馬是驥中龍。看那老頭兒的樣子,端的是不懷好意,還是小心為上。”
雪衣書生聽聞有美酒來了精神。坐正身子,一副饞相。美道:“有酒就好,有酒就好,快快引路!”
兩個仆從見他們主仆二人肯去,喜形於色。年長者對中年仆從道:“你引路回去,我在此等候。”
中年仆人點頭同意。對小書童道:“這馬真是不錯!我來牽吧。”伸手要接小書童手中韁繩。
小書童將韁繩攥得緊緊的,放到背後不肯交出,同時看向馬上書生。也不知這書生是否將小書童的舉動看在眼中,隻是不停催促:“快走!快走!前邊有酒!”
中年仆從忙點頭賠笑:“是!是!小人這就引路。”
小書童跟在中年家仆身後,忍不住問道:“那位老人家在等什麼人嗎?他怎麼沒有跟上來?”
中年家仆道:“哦!他老人家獨具慧眼,在等像你們這樣的高人。”
小書童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說。言道:“你們怎麼分辨得出,什麼樣是高人?我們鼻子上麵又沒有貼字。難道我家公子坐在馬上便算是高人?那修屋建房的工人,不是更高人一等?都可以去你主人那裏討杯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