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胤禩、胤禟哥倆在外督辦河務,今已半年有餘,剩下胤誐一人在京,依足兩個哥子教誨,隔三差五的跑到乾清宮看風水。康熙憐他自幼喪母,且為人魯直可愛,原比其他兄弟多疼他些,況且兒子們慢慢大了,一個個都玩起心眼手段,看在老子眼睛裏,自然還是小的更貼心。胤誐借著跟老子撒嬌之機,討了個工部的散差,日常在衙門裏亂晃,看在胤礽這位太子爺的眼睛裏,雖比不上老九的可恨,卻也米什麼舒服可言。
這裏胤誐稟過康熙,借整修九阿哥府邸的空兒,常在工地上逛,宮中動向五日向山東一報,因此胤禟二人雖遠處江南,京中大事小事無不了如指掌,庶幾有幾分安心。
且說這日胤誐下朝之後,不過去工部打了個照麵,見無大事,便算計著去尋胤祺閑話。但這個五哥原跟他不甚親近,且近日才銷假出來辦差,此時也未必得閑,至於其餘幾個哥哥更是不在考慮之中。胤誐在那裏左思右想沒個成算,忽然一個人遠遠奔過來,叫著道:“哪裏沒找爺,原來爺在這裏,叫我好找。”說著,拉了胤誐竟跑。胤誐見那人身穿半舊袍服,光著頭,錦雞補子還破了個洞,不知是哪裏的邋遢堂官兒,被他拉得腳不沾地,笑罵道:“你這賊奴才作死!做夢搶棺材,你著的哪門子急!”打鬧間不知怎麼轉入個小空屋,那人笑咪咪打個千就去了,胤誐正疑惑間,屋內轉出一個人來,扯著他進來,又轉身關上門,拍手道:“好我的爺,出大事了!”胤誐細看時,卻是刑部的司官老邢。當下訝然道:“怎麼的了?”邢某道:“爺還不知道。詹岱將軍已經被革職拿問,說話這就到京了!”
詹岱是大阿哥胤禔門人中最得力之人,他被拿問,胤誐豈有不驚之理,忙得問:“這是怎麼說!犯的什麼案子,怎麼裏外裏一點消息沒聽見!”邢某悄聲道:“這是欽案,有旨叫密解進京的,外人都不知道。這也不是奴才背後說他,詹將軍忒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他奸占民婦,強霸民女這還罷了,偏偏這兩個是母女!您說這不是犯忌諱的麼!又萬不該玩過了就扔,那女的還大著肚子,一氣之下在門口懸了梁,一屍兩命!”胤誐聽到此處,倒吸口冷氣,心知這事壓不下來,見刑某尚有未完之意,忙問:“還有什麼?”刑某道:“按說四川天高皇帝遠,一個軍務大員,隻要肯使錢,人家未必不賣幾分麵子。這個詹將軍,橫是個二五眼!死人的家裏來鬧,不說給銀子打發,又不知怎麼叫當兵的拿大棍子往出砍那些苦主,當著成都大街上千千萬萬的人,這事掩得住?張家抬屍往縣裏告上了狀,他又帶著人過去砸了縣衙門,您說這算怎麼當子事?因礙著大爺的麵子,省裏斷了個“燒埋、罰銀”,又不知怎麼被哪個禦史老爺知道了,錐上一本,到了太子爺手裏!太子爺說‘茲事體大,不敢擅專’,連原本一起呈給皇上,把皇上氣個倒仰!即刻下令刑部索拿抄問,這當口離京城也就一兩天的路程了。下官還得趕緊回去辦差,這事該怎麼辦,十爺您自己思量。”說著,草草行個禮轉身就跑了。
胤誐深知,大阿哥在西寧帶兵,詹岱又任職四川,原是胤礽一塊大心病,此事休說鐵證如山,就算是雞毛蒜皮之事,他豈有不拿住了居間攛掇之理!胤禔是否得知消息尚且不知,邢某來報信,分明是要討八爺的主意。可歎胤禩千方百計躲是非,這是非卻還要往他身上套!但眼下別無他法,放著不管斷然不行,而且這事必得寫封信方才說得明白,宮裏人多眼雜,這會兒回去寫了信再出來太也紮眼,他想了一想,便拔腿往九阿哥府這邊的工地上來。
果然菊欣與幾個葡萄牙國工匠拿著兩張圖,指指點點的不知道做什麼。原來清初貴女閨門本不嚴緊,這位福晉又格外比別個不同,來往人等也見怪不怪了,各司所職,並無人多瞧一眼。胤誐一邊走過去,滿臉堆下笑來問道:“你們在看什麼呢?叫我也開開眼。”為首的葡萄牙工匠衛察(漢名)早跟他混得熟爛,見他來了,忙上前招呼,又將手上的工程圖展開了,一一指點,頗為得意。胤誐心裏有事,耐著性子聽他羅嗦了半天,才找個空兒向菊欣道:“大熱的天,我曬得頭暈,嫂子有茶沒有,賞我一盞?”菊欣笑道:“我不喝茶,隻有水。你跟我過來,給你看個新鮮的。”遂領著他三轉四轉,進了一間奇特的建築,通體灰白,外觀橢圓,正麵門廊四根雕花石柱,前麵竟留出片極大極平整的草坪,時當仲夏,灌木如籬,綠樹成蔭,中間有一小水池,池中噴泉噴珠吐玉,高可數丈,頗不同時下花園布局。胤誐不由讚道:“好個所在,這是誰想出來的主意,果然精致新奇!”菊欣笑道:“這是葡萄牙國那邊的鄉村別墅式樣,是衛先生設計的,冬暖夏涼,漂亮是吧!”說著命人搬了歐式涼桌涼椅就在門廊坐了,一時冰果涼茶送上,胤誐屏退下人,便低聲向菊欣借筆墨,又將邢某所報消息一一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