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文釗離山的消息時,陸桃正躺在後山的老槐樹上曬太陽,明麗的日光狠狠的打在臉上,照的視野中一片蒼茫。
她拿開蓋在眼上樹葉,側過頭認真的望著商蓉蓉那張豔麗的臉,歎了口氣道:“我是不清楚文師兄此去是不是真的借著給段堡主拜壽,暗裏去私會段姑娘。但我至少知道此次段姑娘比武招親大會上呼聲最高的可是擎滄派的蘇端木蘇師兄。”
看著商蓉蓉那張幸災樂禍的臉瞬間灰敗了下去,陸桃居然有了一瞬間的快意。
不過這份莫名的快意很快便消散殆盡,她重新將厚厚的樹葉蓋回臉上。
陸桃眯著眼睛盯著那些透過枝葉垂下來的細碎日光,忽然記起,原來自己同文釗相識已經六年了啊。
十歲的陸桃第一次遇見文釗,那日正如今時這般日光正好。
她因再一次想要偷跑下山未遂,而被陸老頭罰跪祠堂,老祠堂寒氣襲人,跪了兩個時辰的陸桃已然凍的瑟瑟發抖,又冷又餓的小陸桃想也許自己就要死了吧。
就在她一邊糾結是死了好死了就不用練武功就不用跪祠堂,還是死了不好死了就沒有酒釀圓子沒有桃花糕沒有紅燒肉這個異常複雜難解的問題時,一件月白色的袍子從天而降。
她抬起頭,就看見了跟祠堂外日光一樣暖融融的文釗。
至此,豆蔻初開,便成了陸桃心底最溫暖的隱秘。
此後六年,那個會對著她好看的笑,會握著她冰涼通紅的手給她嗬氣,會在她罰跪時偷偷在半夜給她送甜糕的英挺少年。
居然在一次下山遊曆歸來時,興衝衝的把陸桃拽到青城山風景最好的臥霞峰上,用無比興奮的清涼聲音跟陸桃說。
小桃子,我遇到了這輩子一定要娶的人,她叫段霓裳,她……
少年麵頰上泛著激動的微紅,眼神晶亮的像北天最亮的那顆星,陸桃看著他,悄悄把那句打算出口的話咽回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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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在臉上的槐樹枝垂下了一串白瑩瑩的槐花,不知為什麼,平日裏清新撲鼻的香氣,此時卻透著一股莫名的辛辣,辣的陸桃眼角都嗆出了水意。
真不巧,在這個春意放肆的五月,在陸桃十六歲生辰這日,她失戀了。更不巧的是,還是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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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江南,陽春五月。有一座水鄉小城名喚洛城,城裏有條蜿蜒而過的小河名喚落水河,城北的渡口上常年有披著蓑衣麵容蒼老的擺渡人站在清淺的烏篷船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等著過河的旅人。
曲折蜿蜒的洛水河一直蔓延到洛城外幾十裏的一座山腳,這座山就是青城山,山上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門派叫青城派。
陸桃就是青城派執事長老陸無言的獨女。
跟所有普通的江湖兒女一樣,陸桃自幼習武,大半虛度的十六年光陰中練就一身馬馬虎虎的拳腳功夫和一身堪稱精湛的輕功。
陸桃出挑的輕功修為大半要歸功於她跟她老爹陸無言十六年間不間歇逃跑博弈。
青城派其實尚算一個氣氛融洽和樂的門派,掌門商雲是一個表麵看起來嚴肅實則十分可親的老頭,陸桃一直很遺憾為什麼商蓉蓉沒有遺傳到一點商叔伯的可親可愛。
這份遺憾一直延續到商蓉蓉一次下山遊曆歸來,陸桃一直好奇蘇端木究竟是怎樣的一位人物,可以讓一向眼高於頂的驕縱大小姐變得隻要一提起他的名字,就羞得滿麵通紅纏綿可愛的就像二師兄養的那隻波斯貓。
不過好奇也終止於好奇,因為,下山遊曆,這四個字對陸桃來說,可以算得上最最奢侈的夢想。
十六年間,她踩遍了青城山上的每一個角落,卻始終沒有邁出過山門一步。
她也曾大大小小嚐試過不下百次,最遠的一次,她已經差一步就邁出山門,不過最後一刻還是功虧一簣的被陸無言拎著耳朵丟回了祠堂。
她始終想不通那個終日泡在酒壇子裏的瘸腿老頭,是怎麼能在每日的十二個時辰裏隨時掌握她的動向的。
她也曾或旁敲側擊或歇斯底裏的逼問過陸老頭為什麼不允許她下山,但這個答案就跟她的親娘一樣成為了陸桃心底永遠無解的兩大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