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比諾苦悶無比,在各個辦公室間走來走去。航空公司的生命暫停,因為這架原定淩晨兩點起飛的歐洲號郵務機,可能得等到白天才出發。一臉嚴肅的員工還在值夜班,可是這班值了也是白值。此外,也依照正常節奏收到北邊各站點拍來的電報,可是它們的“晴空”和它們的“滿月”和它們的“無風”隻使人望見一片荒蕪的王國的蒼涼影像。一片有著月亮和石頭的沙漠。不知道為什麼,侯比諾竟然翻閱起辦公室主任手邊正在處理的公文,而此刻,他發現主任站在他麵前,心不甘情不願,等著他把公文還他,看似在說:“你想還才還,對不對?可是這應該由我處理……”屬下這種態度令督察員震驚,不過他沒有衝回去,而隻有氣呼呼地把公文遞還給他。辦公室主任扭過身子,回去坐下,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我真該叫他卷鋪蓋滾蛋。”侯比諾心想。不過,基於風度,他還是走開了幾步,思索著這出戲。這出戲會陷政策於不義,而侯比諾則哀悼自己禍不單行。

然後,他眼前就浮現了裏維埃一個人關在那兒的身影,就關在他自己的辦公室,而且還稱他“老兄……”從來沒有人像裏維埃現在這麼缺乏支持。侯比諾非常同情他。他努力在腦子裏隱隱約約想出了幾句憐憫他、安慰他的話。這份他認為非常美好的情感鼓舞了他,於是他輕輕敲了敲門。沒人答腔。在一片死寂中,他不敢敲太大聲,於是就徑自推開了門。裏維埃在那兒。這幾乎是侯比諾第一次以同等高度進到裏維埃的辦公室,有點兒以朋友的身份,在他的想法中,有點兒像在槍林彈雨下,前去跟負傷將軍會合的士官,陪他敗退,在流亡期間成為他的兄弟。“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與你同在。”侯比諾似乎想這麼說。

裏維埃不發一語,歪著頭,看著自己的手。侯比諾站在他麵前,再也不敢吭氣。即便是頭鬥敗了的獅子,依然令他驚慌失措。侯比諾暗自準備說的話越來越滿是輸誠之意,可是,每次一抬起雙眼,他看到的就是這個低下了四分之三的頭,這些灰白的頭發,這兩片再苦也緊閉著的嘴唇!他終於下定決心,開口說道:

“經理先生……”

裏維埃抬起頭,看了看他。裏維埃正在從夢中醒來,這個夢如此深沉,如此遙遠,搞不好他根本就還沒有注意到侯比諾在場。也從來都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的感受,也不知道他心中有著什麼樣的悲哀。裏維埃看著侯比諾,看了好久,仿佛在活生生地見證某樣東西。侯比諾尷尬不已。裏維埃越盯著侯比諾看,他的唇上就越是露出一抹令人費解的嘲諷之意。裏維埃越盯著侯比諾看,侯比諾的臉就越紅,而裏維埃就越覺得侯比諾是來證明某些人很愚蠢。他的一番好意令人感動,不幸的是,卻很一廂情願。

侯比諾心慌意亂——無論是士官或是將軍,還是子彈,都沒什麼戲好唱了——有某樣無法解釋的事情發生了。裏維埃還是一直盯著他看。此時,侯比諾不禁糾正了一點兒自己的態度,把手從左邊口袋伸出來。裏維埃還是一直在看他。此時,侯比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尷尬得無以複加,終於開了口:

“我是來向您請示的。”

裏維埃拉出懷表,僅僅說道:

“現在是淩晨兩點,亞鬆森號郵務機兩點十分就會降落,叫歐洲號兩點一刻起飛。”

於是侯比諾就宣布了這個驚人的消息:“夜間飛行並沒有要暫停。”侯比諾接著對辦公室主任說道:

“把文件拿來給我檢查。”而當辦公室主任到了他麵前時,他說:

“等一下。”

於是辦公室主任就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