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呂後的“四大關係”(1 / 3)

呂後的故事講完了。

那麼,這位被稱作“亙古第一人”的女性政治家,究竟是天使還是魔鬼?

都不是。

人類告別母係氏族社會之後,政治,就一直是男人的遊戲,女人隻是看客。偶爾有一些不太願意做壁上觀的女子想試試身手,但終歸還是“票友”而已。真正擁有絕對的政治話語權,而君臨天下成為曆史主角的,隻有鳳毛麟角的少數幾位。呂後很幸運地成為她們中的“始作俑者”。

這樣一個人物,要客觀地評價她的曆史作用和是是非非,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從司馬遷《史記》之後,對呂後的評價就一直是“惡評”多於“好評”,而少有持平之論。

為劉《史記》作“索引”的司馬貞,談及對呂後的評價,簡直就是“口誅筆伐”了:“高祖猶微,呂氏作妃。及正扶掖,潛用福威。誌懷安忍,性挾猜疑。置鴆齊悼,殘彘戚姬。孝惠崩殞,其哭不悲。諸呂用事,天下示私。大臣葅醢,支孽芟夷。禍盈斯驗,蒼狗為菑”(《史記。呂太後本紀。索引述讚》)。給呂後惡行開了一個清單,一句好話也沒有。

明代思想家李贄,更是稱呂後為“妒虐謀篡之後”(《藏書。親臣傳》)。一錘定音,給呂後定了性。

清代的曆史學家趙翼,則把呂後與武則天進行了一番比較,認為呂後比武後好:

母後臨朝,肆其妒害,世莫不以呂、武並稱。然非平情之論也。武後改朔易朝,徧王諸武,殺唐子孫幾盡,甚至自殺其子孫數人,以縱淫欲,其惡為古今未有。呂後則當高帝臨危時,問蕭相國後孰可代者,是固以安國家為急也。孝惠既立,政由母氏,其所用曹參、王陵、陳平、周勃等,無一非高帝注意安劉之人,是恐孝惠之不能守業,非如武後以嫌忌而殺太子弘、太子賢也。後所生惟孝惠及魯元公主,其他皆諸姬子,使孝惠而在,則方與孝惠治計長久。觀於高祖欲廢太子時,後迫留侯畫策,至跪謝周昌之廷諍,則其母子間可知也。迨孝惠既崩,而所取後宮子立為帝者,又以怨懟而廢,於是己之子孫無在者,則與其使諸姬子據權勢以淩呂氏,不如先張呂氏以久其權,故孝惠時未嚐王諸呂,王諸呂乃在孝惠崩後,此則後之私心短見。蓋嫉妒者,婦人之常情也。然其所最妒亦衹戚夫人母子,以其先寵幸時幾至於奪嫡。故高帝崩後即殺之。

此外諸姬子,如文帝封於代,則聽真母薄太後隨之。淮南王長無母,依呂後以成立,則始終無恙。齊悼惠王以孝惠庶兄失後意,後怒欲酖之,已而悼惠獻城陽郡為魯元湯沐邑,即複待之如初。其子朱虛侯章入侍宴,請以軍法行酒,斬諸呂逃酒者一人。後亦未嚐加罪也。趙王友之幽死,梁王恢之自殺,則皆以與妃呂氏不諧之故。然趙王友妃,呂產女;梁王妃,亦諸呂女;又少帝後及朱虛侯妻,皆呂祿女。呂氏有女,不以它適,而必以配諸劉,正見後之欲使劉、呂常相親,以視武後之改周滅唐,相去萬萬也。即其以辟陽侯為左丞相,令監軍中,亦以辟陽侯先嚐隨後在項羽軍中,同患難,雖有所私,而至是時其年已老,正如人家老仆,可使令於閫閾間,非必尚與之昵。《史記。劉澤世家》,太後尚有所幸張子卿,(《漢書》作“張卿”)然如淳注謂奄人也,則亦非私褻之嬖,以視武後之寵薛懷義、張易之兄弟,恬不知恥者,更相去萬萬也。武後之禍,惟後魏之文明馮後及胡後約略似之。而世乃以呂、武並稱,豈公論哉。

(趙翼《廿二史劄記》卷三)

趙翼認為,人們把呂後和武則天並稱,是不公道的。呂後與武後,不可同日而語,因為她們二人有著太多的差別。首先,呂後沒有篡奪之心,她是臨朝稱製而不像武則天那樣讓江山易幟,自己作皇帝。武則天處心積慮篡奪李唐天下,呂後殫精竭慮維持劉家社稷。第二點,武則天為達到一己私欲,不惜殺害自己的骨肉,呂後為了自己的兒子,可以給大臣下跪。第三點,她也不像武則天那麼淫亂。所以,趙翼才為呂、武並稱鳴不平。雖然說了幾句好話,但其評價標準仍然沒有超越封建士大夫的眼光。

我們試著從她在“四大關係”中的角色地位入手,作一些探索。

首先是“夫妻關係”。

呂後與劉邦,是一對政治夫妻。即使是在劉邦還沒有發跡變泰的“柴米油鹽”夫妻時代,她與劉邦的夫妻關係,也早就超越了這個層麵。

看起來,彼一時期的呂雉,下田勞作,吃苦耐勞,很有“嫁雞隨雞”的死心塌地,但她時刻不忘用各種方式提醒劉邦他是個能成大器、偉器的人。不讓丈夫在庸碌的低級官吏生活中沉淪。同時,她能善待劉邦的朋友,為劉邦培植羽翼積累人氣指數。

劉邦起事之後,她為劉邦坐牢,無怨無悔,而且不失時機地對劉邦進行“形象包裝”,把“雲氣”之類的傳說一步步神秘化,同時,為劉邦建立了一個地下後勤保障係統。劉邦由漢王而皇帝,呂雉當了皇後,這對夫妻的政治關係,就體現得越發直接了。那個時期,呂雉有了皇後的地位,卻失去了劉邦的寵愛。她受到了很大的冷落。因為劉邦有了很多女人,有了新寵,而呂雉呢,她已經四十多歲了,真正成了一個“黃臉婆”。呂雉心裏是不平衡的。楚漢戰爭中,她雖然沒有像劉邦一樣在腥風血雨中廝殺奔突,可一樣經曆了九死一生,在楚營過了差不多三年生不如死的“人質”生活,到頭來卻被劉邦棄如敝屐。隻給了她一個皇後的名份。況且這個名份也幾乎就保不住了。那一場波譎雲詭的“嫡長子保衛戰”更讓呂雉明白:保住自己的地位,才是最大的“政治”。所以這對政治夫妻之間的政治關係,也開始由單純轉向微妙,轉向複雜,近而轉向對立。劉邦的“刑白馬盟”以及呂雉以後的大封諸呂,就是這種政治對立的產物。

然而,劉邦在彌留之際,呂後向劉邦討教的,不是“家事”而是“國事”,是蕭何以後的國相安排問題,而且呂後也果然就是按照劉邦的“既定方針”辦的。這出於穩定國本的政治需要,關鍵是劉邦的這一安排客觀上也為呂後稱製提供了組織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