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咎:連城易脆(1 / 3)

第一折無咎:連城易脆

秦無咎去衛府迎接大哥的新娘。

看到踽踽而來的秦無咎,立在茜紗窗下的衛武歌微笑起來,堅冰似的眸子裏透出按捺不住的快樂,像冰層下的火焰一樣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一字一句地道:“秦去疾怎麼不來?他如此失禮,我姐姐絕不會接受。”

衛新詠隔著紗窗道:“小武,算了。我們走吧。”仿佛春風裏桃花開放的聲音,仿佛冬夜裏雪片墜地的聲音,讓秦無咎的心悠悠忽忽地飄起來,讓他淹沒在寧靜的湖水裏。

迎親隊伍的火炬驅散了深紫的暮色,逶迤行在汴京的北禦街上。樂手吹奏的曲子迷離而魅惑,在夏夜的熱風中徐徐展開,街邊歇涼的人無一例外地露出納罕的表情。

“大哥為新詠用了南海少女出嫁時的歌謠,但這樣濃的哀愁,倒像新詠唱過的那首黎族山歌,‘鷓鴣雞,鷓鴣雞,你在山中莫亂啼,多言多語遭弓箭,無言無語丈夫離。’”這不吉的聯想使秦無咎顫栗起來。

花轎穩穩落在秦府大門新鋪的青色錦褥前。兩個丫鬟掀起轎簾,請出新娘。衛新詠蒙著蓋頭,寬袖遮手,卻不和羞低頭。她亭亭而立,有如夭夭桃花,通身竟有種瑩潤的光彩散發出來,大紅嫁衣也掩不住,直耀人眼目。

守在門首的孩子們急不可耐地嚷了起來:“撒穀豆嘍,撒穀豆嘍。”

禮官將手中花鬥奮力一揚,五穀、果子和銅板雨點似的灑下來,用來鎮壓對新人不利的三煞。孩子們歡呼一聲,爭搶起來。

紫衣媒婆端著一碗飯,笑眯眯地迎上來,“新娘子,開口接飯了。”媒婆做這一行三十年,從沒見過氣度如此驕人的新娘,隻顧著看衛新詠,就沒提防腳下。她一腳踏在禮官撒出去的果子上,眼見得就要摔個四仰八叉,鬧出碗破飯撒的不吉利事來。

衛新詠雖無法視物,聽聲辨音,手一伸出就輕輕巧巧地接住了瓷碗。她的羅帶無風而舞,一股黏力將媒婆往前一拉。媒婆穩住腳,拭著額上冷汗,嘟噥了一句天爺保佑。

這不過是刹那間事,賀客們的驚呼尚未發出來,又生生地憋了回去。其中有眼力的,禁不住讚道:“吳帶當風,新娘子好漂亮的身手。”

“南海刀神隻收過兩個弟子,他老人家的眼光還能有錯?”

“刀神的弟子是冼海聲和茉莉姬啊……呀,‘茉莉一顧,百花也妒。茉莉一刀,不見明朝。’原來說的就是衛大姑娘!”

“趙老三,你連新娘子的師承來曆都不知道,巴巴地來喝什麼喜酒呢?”

“嘿嘿,衛大姑娘是什麼人,等閑能見到麼?自然要趁這時好好瞧瞧。”

便有倨傲京官或者風流名士一類賓客,踱到一邊,跟這幹肆言無忌的武夫保持一定距離。

這是汴京十年來最引人注目的一場婚禮。因為新郎秦去疾是當今天子的外孫,已故豫國公主的兒子,也是武林第一世家的繼承人,新娘衛新詠卻來自與秦家有著百年世仇的家族。

衛武歌把著新房的門,冷冷地對秦無咎道:“怎麼又是你,秦去疾呢?他好大的架子,非但不執親迎之禮,到‘坐床富貴’時仍連影子也不見一個。不來也罷,反正還沒有拜堂,我們衛家不結這門親了。”

秦無咎說不出話來,自從七歲時目睹父親和衛青澗同歸於盡的那場血戰後,他就再也不能說話。

“這是衛二少的意思,還是大小姐的意思呢?”管家秦重一句話就說得衛武歌閉了嘴。“少主突發急症,不能行走,由無咎少爺代他行禮。”

衛武歌眼中光芒如電。“什麼樣的急症竟讓秦去疾連路都走不得了?我該當去探望的。”

秦重從容地道:“少主在外宅靜養。”

候在一旁的禮官急了,也不理他們說什麼,將兩端打著同心結的彩緞往秦無咎手中一塞,催道:“快請新娘子出來吧,別誤了好時辰。”

秦無咎走進新房,將同心結遞到衛新詠手中。聞到他身上清淡的娑羅樹氣味,她的手一顫,問:“是你……去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