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地獄的守望(1 / 1)

神隱的地獄是什麼樣子,餘往曾滿懷期待。躺在床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的她,隻想要結束一切。

因為沒有比人間更令人厭惡的地方了,沒有比人間更瘋狂的地方了。世界像上了發條的汽車玩具,直直的衝向絕路,餘往在黑夜裏默然,沒人能阻止欲望的惡行。雙十的餘往這麼想著,然後看著淚流滿麵的母親出現自己床頭,看著她拔下自己的輸氧管,看著她離開。

最後的決定,殘忍的決定,餘往心神澄澈如水,她多想露出一個寬容,大氣的微笑,以此撫慰驚慌的生母。雙生的姊妹,□□的車禍,重傷的女孩,圓融的結局。

走馬燈的黑白片在她緊閉的雙眼裏閃現,開懷青春的十歲,到孤僻冷漠的二十。就像日本作家筆下的雙生花,母親偏偏更加疼愛另外一個。為什麼?餘往長大了就知道,她不該問為什麼。沒有人為此犯錯,沒有人的選擇是要被責怪的。看著牆上美麗的油畫,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偏向。即使麵貌相同的兩個人,終究是兩個人。

餘往的姐姐是餘安,YUAN,緣。當父母看到兩個孩子,他們就愛上了餘安。隻是一點點的偏差,卻讓餘往的人生不斷偏移,走的越遠,偏差就越難挽回。車禍平淡地揭露一切,餘安的父母在開著車帶兩個女兒秋遊的路上,大家說說笑笑,和和美美。突然爆裂的輪胎,讓汽車在公路上不停的打轉,車子栽進山溝。餘往和餘安發出尖叫,驚慌和恐懼掛在每個人臉上。

從黑暗中醒轉的餘往,朦朦朧朧聽見了父母的聲音,“安安,安安醒醒。”他們小心翼翼的把餘安從後車座上拉出來。餘往模糊的想著,父母受傷一定也很重,姐姐是昏迷了嗎?然後父母的注意力終於轉移到了餘往身上,餘往閉目等待,她有點擔心自己身上的傷口會不會留了很多血,她擔心自己會因為父母的拖動而痛的哭出聲來。

然而,什麼都沒有,他們好像在討論什麼,好像是什麼病情。餘往不明白,她還在這裏,她還在流血,為什麼。兩道沉甸甸的目光砸在她身上,車門好像關上了。餘往喃喃,“不,不,不要...”輕微的晃動,劇烈的翻滾,車身又向下滑落幾米,餘往柔弱無力的隨著車的翻滾,撞在座椅上,車頂上,玻璃上。

躺在病床上的餘往恍惚感覺到,自己的那天鮮血正順著麵頰留下來,流到嘴邊,落在嘴裏,淚水真鹹。

狗血的電視劇隻能來源於生活,餘安生病,心髒病,餘往健康。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啊,餘往是多出來的那一個。而命運不做無用之事,餘往的命運就在那一刻犧牲掉了。

餘往要死了,她凝視著深淵,心裏的空虛和大腦的缺氧葬送了她。十天後,另一個“餘往”醒了,得知自己胞妹重傷不治的她嚎啕大哭。不知道是否因為心口來勢洶洶的悲怮並不屬於她,連心髒都在顫抖。

被送入火葬場的餘往,胸口空空如也,心裏空空如也。

可,死亡僅僅是生命的另一種形態。

十一天後,餘往“醒了”。醒在一片死寂的黑暗裏,被至親重擊的她開始麻木,然後就在這一片陌生的黑暗裏泣不成聲。餘往感覺時間都靜止了,等她把所有無用的悲傷,怨恨流掉,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餘往試圖做出人類的動作,例如起身,然後意料之中的發現,自己沒有實體,也沒有所謂的靈體。她絞盡腦汁,試圖用書上所說的意念讓自己移動也失敗了。發聲測試,失敗,意識交流,失敗。

餘往發現自己似乎以唯心的方式存在著,她現在擁有的隻剩下記憶。開始第日子,餘往沒有放棄,不停翻動自己的記憶,找尋出路。

空,概念上的空。餘往如同被嚴酷對待的俘虜,開始絕望掙紮。咒罵生活,咒罵父母,咒罵親愛的,無辜的姐姐,咒罵記憶裏的路人。所有的東西,無論好的壞的,似乎都能引起她的恨意。然後絕望也開始變成無,人性的潮回湧在餘往身上,悔恨,痛哭,又一次循環。

禁閉實驗,始終是一條無法言喻的酷刑。餘往隻是個普通人,她到了最後不僅沒有因為死亡大徹大悟,反而陷入了深深的偏執。

空,將偏執也摧毀,從這一個,餘往失去了自主選擇的能力,她抓住一閃而過的殘破記憶,就像抓住普羅米修斯的火種。

空,吞噬了感情,餘往不在害怕。她對抗無邊沉默的方式隻有牢記自己的名字。餘往將一切都拋棄,一遍遍默念自己的名字。

餘往,雖千萬人,吾往矣。

沒有彼岸,沒有黃泉。

無盡的孤獨就是地獄,餘往在地獄裏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