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南方的冬天,難得也飄起了雪花。

風雪中有一隊人馬在艱難地前行著。領隊的那個人是一位青年公園男子,一身軍裝,頭頂軍帽,模樣甚是魁梧。其身後又跟著四人,一致青色棉襖,樣子有點單薄,倒有幾分知識分子模樣。

這一行人是黨派到地方教書的教師,領隊那個叫彭國衝,曾是個軍人。他身後那四位就是實打實的知識分子了:這四人中身形最為高瘦的名叫管德,其餘三個身形相仿,那個戴著眼睛的名叫季叔,頭發濃密的那個叫劉承文,還有那個臉型方正的教師名叫張寶根。

這五個人上午便下了蘇州的火車,又坐了輛車,才來到縣城,中午突然飄起了雪,他們又坐了一趟拖拉機,最後在離他們任教的乾濟鎮大約還有十幾裏地的地方下了車,五個人便步行前往。

雪下的時間不長,滲在泥土裏路變得粘滑起來,著實不好走。

領隊的彭國衝看著兩旁的密林包裹著這支五人小隊,不由地歎了一口氣:“我們這批人也跟現在學生一樣,畢業後就回到農村這個廣闊的天地中咯。唉,這一帶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

那戴眼睛的季叔忙說:“學校也建了,路是遲早要修的。”

那高瘦的管德便皺著眉頭說:“別的地方早在一年前就把學校給辦下來了,你們還有心情管這路。光學校一耽擱,就有多少孩子錯過了受教育的時間,我們國家又少了多少有社會主義覺悟,有文化教養的孩子”

那頭發濃密的劉承文說到:“是呐,我們這批教師責任重大啊。”那方臉的張寶根靜靜地聽著,時不時“嗯”幾聲。

五人邊走邊談,甚是暢快,不一會便已能看到乾濟鎮的影子。眾人踏上進鎮的濟河石橋,隻見沿河兩岸挨著一排排整齊的民房。那些房子有些都比較破舊,那寬闊的木製門板跟圓木柱子嵌在房子的臉上,灰牆青瓦——這是典型的江南小鎮的特色。河流在村子裏彎了幾道彎便沒了蹤影,遠方還樹立著一個煙囪。

五人尋到學校的地址,隻見3米寬的校門還裝了一扇嶄新的鐵欄杆門,門口的石柱上掛著一塊白漆木牌,牌上寫著“江蘇省昊江縣乾濟鎮小學”幾個大字。校門的柱子上還鑲了碧綠的玻璃碎屑,好看極了。

門口一個身穿灰袍的中年男子跟幾個男女見這五人來了,立馬走出來迎接。彭國衝知道這領隊的便是周韋希周校長,還未開口,周校長便上前緊緊握住彭國衝的雙手。說到:“小彭啊,怎麼才來路上還辛苦嗎,快進來坐。”

彭國衝邊走邊說:“唉!下了火車就轉了汽車,讓拖拉機拉了一段,又走了幾裏地,這才剛到。”周校長道:“哦?鎮上不是有一班車去縣裏的嗎?沒坐到?噢看來是下雪停運了。前幾年那,打土豪,分田產,縣裏也給這辦了瓦廠,大刀闊斧這麼幾年,但鎮上上識字的人也才百來個。現在國家提倡要搞農業生產合作社,可是那合作社裏的主任,生產隊長,會計,還有田裏的拖拉機手,收割機手,總不見得要讓一個字都不識的農民來當吧起碼是高小畢業生,或者初中生了吧。所以一定要請你們多幫忙幫忙,把文化搞上去,有空去幫幫掃盲,這是近期的事情。長遠的角度呢,教育關係到一個民族的興衰存亡,萬分馬虎不得,責任重大。”

在場的眾人無不覺的心中暖暖的,熱血沸騰,彭國衝等五人都連連點頭。周校長見自己把話題說得太過莊重,想說一些自己關於教育的新的看法,但又覺得氣氛不對,便又講了一些文化方麵的事情。同行的人都聽的很認真,人人都充滿激動與感慨。一些慷慨激昂的話說畢,周校長跟眾人介紹了在校任教的老師:有教語文的江藩江老師跟周佰周老師,負責教珠算的張立建張老師以及美術的徐老師。九人相互握手致意,隨後連同周校長十人便在校長室開了個簡短的會議,五人順便辦了手續。彭國衝教體育,管徳任副校長。餘下三人分任語數兩科教員。

會議過後,五個人拎著大袋小袋去了宿舍。彭國衝與張寶根一間,兩人放好自己的行裝後立馬燒了開水,晚飯後用燙水洗腳,日間疲憊一掃而空。

黑風陣陣淒靜無聲,雪夜的世界裏沒有絲毫的動靜。兩人枕著黑沉沉的疲憊,在毫無燈火的黑暗處安營紮寨。燈火餘光瑩瑩,夜卻更加地寧靜昏暗了。沉睡的夜,光明留於心中的夢……

清晨悄至,彭國衝踏出學校的宿舍樓四麵望去,新起的校園裏走動著零星的學生,襯著一點點積雪的教學樓佇立在此,靜謐而莊重。彭國衝舒展身子慢慢踏步出去,同行的其餘幾位老師偶爾在教學樓過道上一展忙碌的身影,唯獨他一人清閑。

形隻影單的他走到校長室,見周校長那瘦弱的身子伏在書本上時不時圈圈畫畫,便立在門口停頓了下。正巧周校長見了他,笑道:“小彭啊,正好你來,過來跟你探討下。”彭國衝走進校長室,見周校長拿起案上的書合上,封麵上寫著大大幾字——《中國教育改造》,另有幾行小子:“陶行知著。”道:“校長,你要和我探討什麼?”

周校長笑了笑道:“這裏除了你以外,別的老師都是受過正規教育的,所以我想聽聽你對教育的看法,看看是不是也和別的老師一樣,來說來聽聽。”

彭國衝笑道:“你要我說教育?這我可不好說,我就部隊裏識了幾個字,其他的知識都是自學的,像我教的那些也是我平日裏摸索出來的的訣竅,基本就這樣,沒什麼更深的學問了。”

周校長笑了笑道:“學問深得很那,你這方法接近陶行知的‘教學做合一’了,你再說說你對這裏的想法。”

彭國衝愣了下:“這裏?我們這才第一天來,要我說這個,我說不上來。倒是教育那塊,忘記補充了。”彭國衝頓了頓,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講的話不是一個教師應該說的,但還是莫名其妙地脫口說出:“我看過好些教文化的老師,說一天到晚反反複複教學生這麼幾個知識,比較……單調。”

周校長笑道:“這件事我早上也跟別的老師討論,我們教書的不是販賣知識,拿著書本上的學問教別人終歸會有用盡的時候,到時候自己沒有新的東西教學生,年年依樣畫葫蘆怎麼會不單調?我們首先要學而不厭,而後才能誨人不倦,你說呢?”

彭國衝如釋重負,他本以為說了一些不該說的禁語,犯了錯,哪知周校長這般輕描淡寫地給予正麵的回應,而不是一句“怎麼能說這話?單調也是教育工作者說的話嗎?”這類的質問。彭國衝心中感激,說道:“沒錯,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周校長笑了笑道:“小彭啊,來幫我把這封信交給鎮長。”彭國衝接了信,準備離開的時候,周校長忽然眯著眼睛說到:“小彭啊,我們的國家叫什麼?”

彭國衝愣了下,道:“中華人民……共和國。”

周校長道:“這‘共和’二字你知道它的意思嗎?”彭國衝頓時陷入深深的思考中。周校長說到:“‘共和’就是要有能共同自治的公民。專製國所需的公民,是要他們有被治的習慣;而共和國所需的公民,是要其有共同自治的能力。欲有共同自治的公民,必先有共同自治的學生。所以我們學校一定要養成這樣的學生,不然就不能算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學校……”

彭國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萬萬想不到眼前這瘦小的校長會對初來乍到的自己說這一番肺腑豪邁之言,一時間被此情懷打動,不知說什麼好,臉上鄭重地一笑。

周校長頓了頓,從抽屜裏拿出一封信道:“這個幫我送一下。”彭國衝快速地接過信件飛奔出去,周韋希看著這健捷的身影欣然一笑,繼續伏案看書。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才見彭國衝一臉茫然的回來,周韋希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關切地問道:“怎麼了?信送到了嗎?”

彭國衝道:“信是送到了,隻是半路碰上個年輕人,硬是跟我講了個關於龍的故事,還說‘我跟這鎮子有幾分因緣’然後就莫名其妙地走了。”周韋希也對此滿腦子詫異,安慰道:“怪事總是有的別太放在心上就是了。”

按照周校長的規劃,學校已有不少的課程被抓了起來,語文珠算不說,畫圖音樂等文娛類的課也辦了起來,周校長對此欣喜不已。彭國衝帶所有班級的體育。周校長那天說“教書的不是販賣知識,拿著書本上的學問教別人終歸會有用盡的時候,到時候自己沒有新的東西教學生,年年依樣畫葫蘆怎麼會不單調?”對此彭國衝深有感觸,幸得他少年時曾練過幾年拳法,對武術也頗為精通,就將一些簡單的架子在課上教給學生,女生則教授些太極拳的開頭幾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