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最早叫天津衛,外地人管天津人叫衛嘴子,一種說法是天津人能說會道,一種說法是嘴饞貪吃,劉大哥就屬於後者。他總把天津衛那句老話掛在嘴邊兒:“當當吃海貨,不算不會過。”老婆最恨他這麼說,你想想吧,把家裏的東西當了吃海貨,這還不算不會過日子?真不知這句屁話是誰發明的!
開了春,皮皮蝦上市了,它們在大鐵盤子裏活蹦亂跳,饞得劉大哥哈喇子都流出來了。上前一打聽,竟要二十五元一斤,摸摸口袋裏隻有老婆給的五元早點錢,隻得歎了口氣,開著他的三輪摩托車上班去了。
劉大哥是送水工,送一桶水老板給提成一元錢,雖然旺季裏一個月也能掙上一千多,隻是工資卡被老婆把著,家裏的日子又是緊巴巴的,想要錢吃海貨純屬做夢!劉大哥邊幹活兒邊想轍,剛給一家送了水出來,旁邊的鄰居也要訂水,新戶要交五十元的水桶押金,劉大哥收了錢留下一桶水,摸著五十元錢動起了腦筋。
回到水站,老板恰好不在,劉大哥大喜,趕緊卸下空桶,老板聽到聲音跑進來,已經和原先的空桶混在了一起。老板喝道:“你忙個嘛?還沒點數呢!”劉大哥一拍腦袋:“瞧我這腦子,下家急著要水,我一趕羅就把這茬兒忘了。”老板說了聲:“下回注意!”就算完事了。
二斤皮皮蝦到手了!晚上下班回到家,劉大哥把兜子往老婆手裏一塞:“給我蒸上,別忘了擱花椒!”老婆打開兜子一看就急了:“你把家裏的嘛東西給當了?”劉大哥瞪了她一眼:“這叫嘛話?咱家裏有嘛可當的?”老婆追著問:“你哪來的錢?”劉大哥嘴硬:“反正我沒當家裏的東西。”老婆還要刨根問底:“那你把誰的東西當了?”劉大哥火了:“我把自個兒當了!”
老婆不說話了,算了吧,老公整天累累巴巴,家裏全靠他撐著,管他是借的還是當的,日子再緊也該讓他解一回饞了。
喝著老白幹,蘸著薑蒜醋,這頓皮皮蝦吃得真過癮呀!這一頓也勾出了劉大哥的饞蟲,他抓住機會又搞了兩次鬼。老婆當然還要問,劉大哥不是打馬虎眼就是編瞎話,再問多了他就發火,老婆怕鄰居家聽見了笑話,隻好警告他:“當當吃海貨也要有東西去當,你別真把自個兒給當了!”其實劉大哥心裏頭也不踏實,自個兒這樣幹算不算貪汙呀?
過了幾天,水廠給水站送來一卡車純淨水,卸了水要換回空桶,老板讓劉大哥幫著裝車,裝完了一核對,水廠的人說:“差了三個桶。”老板“啊”了一聲:“報損吧。”簽個字就算完事了。
劉大哥才知道,隻要不超過限度,空桶是允許有正常損耗的,這一下他放了心,水廠哪裏會在乎幾個空桶,自個兒頂多就是占點兒小便宜罷了。
天漸漸熱了,要水的人家多了,劉大哥沾小便宜的機會也多了。眼下海螃蟹正肥,可價錢也夠高,一個桶的押金隻夠買一斤,可是劉大哥不敢多占這個小便宜,超過了限度就會引起老板懷疑,可不能為這點兒小便宜丟了工作。
這天一早,要水的電話驟然多了起來,劉大哥趕緊去送水,到了地方才知道,昨天夜裏施工挖斷了自來水管道,附近幾百戶居民都斷了水。雖然自來水公司在旁邊的小區裏設了臨時供水點,可大多數人家都是上班族,沒工夫跑這麼遠去提水,幹脆就定了純淨水。
好機會來了,整個水站都跟著忙起來。渾水好摸魚呀,很多新戶都要收押金,水賣得多,空桶的損耗率也就提高了,劉大哥又多收了幾份押金。劉大哥貪心了:這樣的機會難得一遇,多存下些錢好細水長流。
老板也知道機會難得,別看這些大多是臨時客戶,隻要你服務好、價錢公道,許多人就會變成老客戶,所以到了晚上還不讓下班,出去買來了盒飯,要大夥兒吃了接著幹。劉大哥整整送了一天水,扛著水桶一趟趟地爬樓梯,早已累得夠嗆,可是關鍵時刻不能掉鏈子,惹惱了老板,準會讓你卷鋪蓋走人。
吃過了盒飯就開始連夜送水,連老板都出馬了。這次老板送四樓,劉大哥送六樓,老板到了四樓敲門,劉大哥上了六樓,等送完水下來,隻見老板正站在那家門前發呆,他看到劉大哥就一把抓住,變顏變色地指著那家的門說:“裏麵……鬧……鬧鬼了!”
劉大哥被他那樣子嚇了一跳,聽完了又實在好笑,世上哪兒來的鬼呀,肯定是他自個兒嚇唬自個兒!老板看劉大哥發笑,指著那家的門說:“你去敲門看看。”敲就敲,劉大哥敲了幾下門,門裏有人應聲:“請進!”劉大哥推開門一看,客廳裏隻有一盞光線朦朧的小台燈,仔細看看卻沒有人,難道主人在臥室裏?劉大哥喊了一聲:“送水來了!”突然有人尖叫:“救命呀!”聲音明明就在耳邊,劉大哥大吃一驚,馬上躥出來“砰”地關上了門。
劉大哥和老板麵麵相覷,難道真的鬧鬼了?老板問劉大哥:“你說咱們是裝不知道還是報警?”劉大哥也為難了,事情沒搞清楚,胡亂報警很可能要受處罰,裝不知道也不妥當,但他們開了門進了屋,如果這戶人家丟了東西算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