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老人牽老狗,老狗馱稚子(1 / 1)

江南下了雪,可謂是難得,比不得那北原茫茫一片山裏山外城上城下白了一片。江南這雪緩,跟那十七八的姑娘一個模樣,含羞待放卻是不那麼狂浪。

三月江南聽雨,七月江南賞荷,這可是那些個才子佳人最好的口味,吟詩作對,情投意合還可憑著幾句良言惹得紅顏一笑,何快哉乎。不過誰曉得江南也是要下雪的,零零點點,不斷了。可就難得的狠了,你瞧,那上雲古道,可就快被那些個士人佳子踩碎了石頭,端得是不怕這邊的陰寒濕氣,這可不比那北原的寒,哈幾口氣,就得結冰了,江南這冷,就和那娘們一樣,欲拒還迎,到了你骨子。

上雲古道,原就一山野小路,去那雲山,原無名,卻說十年前京裏來了個讀書人,要去雲山訪仙客。這讀書人當是成了聖賢,為國左院主持,號筆萬機,過此小道,提筆四字,後筆萬機自此不歸,自言登仙而去。隨從山下遣回傳此四字,上雲古道。被那些個文人墨客引用,成詩百篇,得了此名,傳江南至北原。

這年,這冬,雲山前,古道中。

一老,一少,老則古稀暮年,少則六七稚子,老握細繩,隨一老狗,老狗如駒,馱那稚子。

“嘿,二娃子,你過活了六載,恐怕是莫見過這雪吧,江南比不得那北原哦,茫茫一片皆是白,前些年你鬧著個要賞,也不曉得是聽了哪個賣弄幾斤墨水的家夥亂說,如今見了,咋個就不樂嗬了?”老人摸著胡須,抬頭望雪,摸著老狗,逗著那稚子。

稚子不回,騎著老狗,娃娃臉兒圓,青棉衣裹了白色,眼睛睜得大,卻不望那老人,盯著那過往之人,更是其中十六七八少女,裹著幾層白紗綾。這些人來往不絕,大多二十有餘好年紀,男男女女,說笑而過,好不熱鬧。這古道雖說一入臘月樹成木,這雪有了兩天,那是掛著白雲葉,一堆一堆,吊著冰晶,一錐一錐,如此一片美麗景,自然惹了那些個士子伴著佳人,二八年華,莫不是這般。

“老頭我活了八十八載,來這山水地,也有三十三載,這江南雪,也就見了兩回,還得算上這回,六年前,你哭在那山腳,我聽在那山頭,那雪下得大了,那林子裏的麅子都躲我屋裏取暖……”老頭見那稚子不回話,也不覺得沒趣,自顧自說,自顧自聽。

那稚子原本賊著黑不溜秋的眼珠子盯著那紗罩裏的青裹布,嘴裏流著哈喇子,好是生動形象。那些個所謂佳人見了,更是掩著杏嘴笑,那些個風流士子,也不覺著這稚子可惡,端得是各樂樂其樂。

“一年前,山裏來了幾個遊山的姑娘家,夏裏熱了,去那山背的潭裏取涼,你個二娃子,跑去躲那草裏偷看,還流口水,被抓了個現形……”老頭越講越近,絡繹不絕,自說自聽,不,那老黃狗也哈拉著舌頭,點頭擺尾。

“打住,我可沒做過這檔子事,你個老不修,欺負我這幾歲的孩童,算個什麼本事,我不依。”那老黃狗背上原本盯得出了神的稚子,一聽這裏就站起了身,左跳右跳,卻跳不出那後背。

老頭摸胡子,老狗搖尾巴,稚子張爪鬧。惹得路人搖扇子,開口就要做詩來。

“你呀你,又要鬧,鬧了六年,就沒個正形。”老頭嗬嗬笑,也不去管那稚子,老黃狗汪汪,如是回應。

“得了,你說了就算,我這幾歲身子骨,不折騰了,免得閃了腰。”那稚子聽了,也不去看那些個姑娘腿兒腰,收了眼珠子,一手撐著下巴,望著天,裝得一副老學究。

誰知老頭解了狗繩,拍了狗屁股,嘴裏喊了一聲“駕”。狗一出就是六七丈,稚子差點摔了地上,急忙抓了老黃狗背毛,回頭大叫,“你個老不修!我要揪完你眉毛……毛……毛。”

老頭摸了摸眉毛,哪裏還有,早就掉光了。老頭聽了不服氣,大聲回過去,“張隨風啊隨風,我就回了等你去!”

老頭說完轉身去,朝著那雲山頂,上雲古道終。沒走幾步,老黃狗歸來,稚子一臉憤懣,盯著老頭眉毛不放,卻哪裏找的到一根,也就作罷。

“玩累了,就回去吧。”老頭道一句,稚子忙點頭。雪不停,路人依稀。老人牽老狗,老狗馱稚子,尋著上雲古道,去那雲山峰頂。

雪大了,難得,狀如鵝毛,少見。有一隊人馬,馬蹄踏雪,人撐花傘,馬隨其後。

“傳聞此山有仙客,可是有什麼道觀廟宇?”一人開口,頭回來,頭回生。

“哪裏有那些個神仙傳說真在?我去三回,見了一景。”

“是何?”

“籬笆三兩茅屋,一老一少一狗。”

問者聽聞,馬蹄停,人駐腳,望去林子不見峰,抬頭茫茫蒼天。

是何?江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