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話跟你說。男人對男人的。下班後來找我。」輕鬆地撂下話後,田歆自顧自地回到三樓包廂。
約莫零晨左右,包廂門被人當成鼓來敲擊般地聲響大作,從鼓聲;不,應該是敲門聲中,他聽得出秀雄的拳頭很有力,如非萬不得已,他絕不願輕易嚐試。
他打開門,看都不看一眼的招呼道:「要喝什麼?果汁?礦泉水?」
灼熱的目光凶狠的盯在他後腦勺上,秀雄對他的問話感到受辱。他又不是小孩,竟問他要喝果汁,還是礦泉水!
「你喝什麼我就喝什麼!」他目光挑釁地落向茶幾上剩下四分之一液體的酒杯。
「威士卡?」田歆揚眉輕笑出聲,慢吞吞地說:「等一下可不能讓你騎車回去,不然佳音會怪我。」
「囉嗦!」他不領情地吼道。
田歆不置可否地繞到小吧台取出一瓶已開封的威士卡,為秀雄在杯內倒了四分之一的酒液。
「要不要加冰塊?」
「不用!」秀雄冷哼道。
他銳利地看他一眼,杯子遞過去時,警告道:「這種威士卡的酒精濃度是百分之四十八點八,你最好別逞強。」
但秀雄根本不想聽他的。沒道理田歆能喝,他不能喝。
為了證明自己在酒量方麵是絕不會輸給他的,他一口灌了下去,瞬間喉嚨像是被火燒著似的。他承受不住地嗆咳了起來。
「漱一下口吧。」田歆麵無表情地遞上準備好的礦泉水,秀雄想也不想地大口灌進去。
「威士卡可不是啤酒那種低酒精濃度的飲料,可以用灌的。即使是我這種喝習慣的人,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嚐,忌諱像你那樣強灌。第一次喝的人,我都建議他們加冰塊,目的是稀釋酒精濃度,比較容易入喉。盡管如此,酒量不夠好的人,還是不宜喝威士卡。勉強自己去嚐試,受罪的是自己。」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秀雄拭去嘴邊的水漬,怒視田歆。
「實話實說而已,不用太敏感。」他優雅地坐下,朝他舉起酒杯。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找我做什麼!」
「那我會很高興能跟一個聰明人講話。」田歆彎起的嘴角微帶嘲弄,「既然你都明白,我就不用多說廢話。佳音與我是情投意合。你接受也罷,不接受也沒關係,都阻礙不了我們相愛。」
「你說完了沒!」他躁怒地道。
「是男子漢的話,就要提得起放得下,有足夠的胸襟接受失戀。佳音對你是姐弟之情,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你!」他緊握著拳頭,彷佛隨時都會揮舞出去。「別以為這樣你就贏了!」
「感情的事沒有所謂的輸贏。今天不管佳音選擇誰,深愛她的人所能做的便隻有尊重和祝福……」
「你會這麼說,是因為你以為她選擇了你!」秀雄悲憤地說。
「不是我以為,這是事實。」他冷靜地回答。「而你很清楚。麵對現實吧,何秀雄。正常的姐弟之情,即使姐姐再疼愛弟弟,也不可能以女人的身份去愛弟弟……」
「我們又不是親姐弟!」
「可是佳音當你是親弟弟。她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一直到她母親嫁給你父親,她才有完整的家庭,一個父親,和一個弟弟。她一直以姐姐的身份對你好,督促你上進,你難道沒有一丁點的感激?」
「她連家裏的事都告訴你?」秀雄神情沮喪,「你們才認識多久!」
「我承認麵對麵的認識彼此不過是這幾天的事,但在這之前,我已經暗戀佳音半年了,隻是不曉得該怎麼追求她。幸好老天有眼……」
「是我笨,竟製造機會給你!」秀雄悔不當初。
「這麼說,我或許還應該感激你呢!」
「我承受不起!」他沒好氣地道,幾秒鍾後,他像想到什麼地質問了起來,「就算你暗戀佳音半年,佳音可沒暗戀你,為什麼她會突然喜歡你?是不是你對她做了什麼?」
他的質疑令田歆感到生氣,但為了佳音,他沉住氣地回答:「就算你對我的評價低,也應該相信佳音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孩。如果一定要問我對她做了什麼,我可以告訴你,我是把一顆真心捧到她麵前求她眷顧,請她相信我是真心地愛她。」
「就這樣?」
「這樣對佳音便足夠了。」他看進秀雄眼裏,「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跟她相處了有十三年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除了一顆真心外,你想用金錢、權力來打動她,對她隻是一種侮辱。當然,我也不否認自己的外在條件的確出色,但如果我沒有一顆願意珍惜她的真心,佳音不會理我。」
秀雄的心情直往下沉,田歆對佳音的了解比他意料中更透澈。他擡起眼看他,彷佛是頭一次認真地注視著這個人,發現他不僅是外貌出眾,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也充份顯露出他是個內在靈魂十分強壯的人,一旦鎖定目標,就不會放棄。
而佳音是他的目標,他眼中的強烈自信顯示出勢在必得的決心。
這樣的男人是他對抗得了的嗎?
就算他有心對抗,又能拿什麼對抗?
滿腔的不甘心與憤怒,突然的消失不見,秀雄神情委頓,彷佛失去了生命裏的光與熱。
「不要讓她傷心好嗎?不然你們連姐弟都做不成。」田歆接下來的話,落石般地擊痛了他,但也令他沉溺在悲傷絕望的心情振動了起來。
他無法想象失去佳音,他的生命會變成什麼樣。
就算佳音無法以一個女人的心來愛他,但至少兩人之間有姐弟之情,比起朝花夕落般華麗卻不可靠的愛情,手足之情可以維持一輩子。
「我會守護她一生。」他發下豪語,挑戰的眼神毫不客氣地看進田歆的靈魂深處,使得後者蹙起眉來。
但最後,田歆隻是聳聳肩,自信地說:「牽她手的人會是我。」
「我們等著瞧!」
***
跟田歆談過話後的隔天早上,秀雄鼓起勇氣向佳音道歉。看到她淚盈於睫的激動模樣,不禁為自己口不擇言地傷害了她而愧疚不已。
接下來的日子充滿平和、甜蜜。
佳音與者孝結束了期末考試,開始放暑假,並在那星期的周末乘坐田歆的車,前往田家位於市郊的祖宅度假。
那是棟占地遼闊的三層樓別墅,者孝告訴佳音,裏麵光臥室就有十二間,散居世界各地的田家人隨時回來都不怕沒地方住。
「為何大家都搬走?」
對於佳音的問題,者孝聳肩回答:「最開始是各人有自己的生活和事業重心。譬如我二舅一直在歐洲工作,最後定居瑞士。大舅因身體不適,三年前搬到法國的農莊療養。四舅一直長居美國。五姨正值青春年華便嫁到澳洲。我娘親大人偏愛加拿大風光,慫恿我老爸移民。外婆則是在外公過世後,被二舅接去瑞士住,也差不多有五年了。轉眼間,台北隻剩下我跟苦命被留下來承繼家業的大表哥相依為命。」
說得好象很可憐的樣子,不過佳音知道,者孝是樂在其中。言家夫婦每隔一段時間會回來催促愛女搬去加拿大,她總是不肯,說是不習慣那裏的冰天雪地,更懶得重新適應學校,等她大學畢業後再看心情而定。
至於田歆,他太自信、驕傲得不適合用「可憐」這類的字眼來形容。在她的印象中,他似乎每一刻都過得從容,隨時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將做什麼。就像現在,鼻梁上架著墨鏡,兩手穩定地操縱方向盤,彷佛遇到任何狀況,都能隨心所欲的操控這輛車。
發現她在看他,田歆對著後視鏡彎起嘴角,佳音臉頰一熱,目光竟無法轉開。
「那裏就是!」
者孝興奮的叫聲嚇了佳音一跳,跟著她手比的方向看去,發現車子轉進了一條林木更加蓊鬱的道路,隨即看見在陽光下閃亮的紅磚牆,及探出一公尺高的牆麵,開滿淺藍色花朵的綠籬。
車子開進氣派的大門,一棟三層樓的獨棟洋房聳立在花木扶疏的景致中,佳音未及細看,車子便停進主屋旁的車庫內,裏麵已有輛白色的房車。
佳音看了一眼手表,狐疑地開口:「這裏離市中心不算太遠,阿歆為什麼不住這?」
「比起公司頂樓上的公寓,搭電梯就可以去辦公了,一小時的車程還是遠了。」者孝懶洋洋的回答,接著語音轉為曖昧。「加上表哥公、私事都忙,一個月能回來個兩三次就不錯了。」
「什麼私事?」田歆不曉得何時下車的,聲音輕柔而銳利地自敞開的車門外傳來,他探進車廂裏的視線帶著抹警告,直接命中者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