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溫暖(1 / 1)

王大剛十二歲的那一年,王大剛的弟弟王小剛六歲。六歲的王小剛是個可愛的孩子,平時愣愣的、傻傻的、笑起來憨憨的,看上去乖而令人心疼。那時候的王大剛看王小剛的時候,心裏會生出一種潮潮的、熱熱的、甜甜的東西。當時的王大剛尚不明白這種東西叫做“溫暖”,他隻是覺得有一個叫做王小剛的弟弟心裏麵很舒服。

十二歲的王大剛在一所小學的五年級就讀,學習成績一般,語文比數學稍微好一點,思想品德、自然課基本沒學,總體上不是一個好學生。王大剛的語文老師是一個年輕而又漂亮的女人。王大剛的語文成績之所以較好是和語文老師有充分的關係的。語文老師的名字叫做鄧蓉,來自城裏,畢業於市民族師範學校,辮子長長的,胸脯挺挺的,屁股翹翹的,一雙眼睛足夠大、足夠靈、也足夠熱,可溫暖了。鄧蓉是在秋天的某一日走進課堂的,替的是生病住院的王強老師。鄧老師第一次望著王大剛的時候(其實是望著大家),王大剛感到一種刻骨銘心的溫暖。看著鄧老師的眼睛,王大剛的大腦突然迸出了一個詞:家。

王大剛後來好長時間都想不明白當時為什麼大腦裏會迸出個“家”來呢。

反正,後來的事實是,王大剛的語文成績好了起來。語文成績逐步進步的王大剛最喜歡用一個詞造句,就是“家”。比如:王大剛說:“鄧老師的臉上長著兩個家。”再比如王大剛又說:“我最喜歡家了,我願意每天待在家裏。”

那時候,王大剛對“溫暖”一詞的理解不是很透徹,他以為“溫暖”隻是太陽光照射在身上的感覺,或者是睡在熱炕上的那種感覺,沒有向更深處理解。但王大剛每天上完學回家時不得不回到父母所在的那個家裏。在家裏的王大剛的功能和任務主要是照看六歲的弟弟王小剛。

很多時候,人們可以看到十二歲的王大剛背著六歲的王小剛在村子的西頭玩耍。其實,王大剛和王小剛之間是沒有什麼好玩的,因為六歲的王小剛什麼都不會玩。於是王大剛就教王小剛唱歌,唱的是流行歌曲《瀟灑走一回》。王大剛對王小剛說:“瓜蛋,哥教你唱歌吧!”王小剛說:“行。”王大剛說:“我唱一句你唱一句。”王大剛就唱:“天地悠悠過客匆匆,潮起又潮落。”王小剛就唱:“天紅彤彤,地黑洞洞……”王大剛說:“錯了,是天地悠悠過客匆匆。”王小剛唱:“天地彤彤……”王大剛大聲地對王小剛說:“你真笨,真是個小笨豬。”王小剛就哼哼地哭了,王大剛說:“你就會哭,真笨。”但王大剛看著王小剛的那一刻,心中同時產生了那個叫做“溫暖”的小精靈。王大剛覺得其實很笨的王小剛挺可愛的。

其實王小剛有時候也不笨。有這樣一件事可以證明,有一次,王大剛領著王小剛玩,王大剛白天從老師那裏聽到打雷和閃電是同時發生的,但人們總是先看到閃電而後聽到打雷,是因為光速比聲速傳播得更快。掌握了這個知識的王大剛想用這個知識考一考王小剛到底有多笨。他就對王小剛說:“瓜蛋,哥考你一個問題,打雷和閃電是同時發生的,但為什麼我們總是先看到閃電後聽到打雷呢?”其實,六歲的王小剛是不清楚打雷和閃電之間還有這樣的關係的,所以他說:“我不知道。”王大剛又說:“你就想一想吧。”王小剛想了一想就說:“那是因為人的眼睛長在前麵耳朵長在後麵,”王大剛沒有想到會問出這樣一個答案,他覺得王小剛有可能說得對,是老師講錯了。王大剛看著一臉無惑的王小剛,覺得偶爾聰明一把的王小剛其實更可愛。

但十二歲的王大剛總比六歲的王小剛聰明一些。這也有一事為證,一次爸爸分給他倆一人一個蘋果,王大剛的小,王小剛的大。王大剛總是想把自己小的換給王小剛,卻總是要表示出某種遺憾,便很關愛地對王小剛說:“小瓜蛋,你就吃大的,哥哥少吃點。”這時候王小剛的臉上總是布滿感激和微笑。王大剛的心裏竊竊地覺得懂得感激的王小剛再可愛不過了。

兄弟倆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王大剛就讀於某所大學的研究生院,王小剛供職於某個軍區。這會兒的王大剛正在接著王小剛打來的電話,王小剛說:“哥哥,你最近身體咋樣,你的體質不好,要多鍛煉,平時要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王大剛說:“嗯。”王小剛又說:“哥哥,你要錢嗎?我給你彙兩千塊錢。”王大剛說:“不用了,你留著自己花吧。”王小剛還說:“你給媽打電話了沒?我剛給她買了一套兩千元錢的棉衣寄回去,不知她收到了沒有,最近電話咋也打不通。”王大剛說:“我這兩天沒打,我今天晚上打著試一下。”掛了電話的王大剛一時無言也無感,這時的王大剛已經能真正理解“溫暖”的涵義了,並能深入地領會“溫暖”和“家”之間的若幹關係了。

王大剛豁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當年麵對鄧老師時緣何會想起一個“家”字來。

其時,王大剛二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