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音樂在寂靜裏
——代《自序》
書的序言由自己來寫是件不大體麵的事情,世俗的原因是沒有人願意做推介人,高尚一點的原因是不能教讀者和消費者從一本書裏讀到更多人的內容,於他們所付出的價格是有減損的。偏偏有不少前輩願意提攜我,而我的書又絕無可能賣出險怪的價格,這篇自序想必來的理所應當一點。
從未真正籌備它的出版,隻是把這兩三年來的一點文字收拾收拾,也是對我這兩三年大學生活的一個交代。
在我的筆下,“感謝”非常多,這兩年感謝的內容和過去大為不同,而與今後的那些應當也有出入。從兩三歲認字起,我就學著感謝身邊的人,後來感謝的圈子擴展了,直至任何幫助過我的人——唯一不同的是,寓於感謝的感激之情有濃度上的差別。後來是我的少年,我感謝的範圍竟無限大起來,山川日月、春秋冬夏,有時是一串泛著海鹹的貝殼,有時是一片打落在我窗前的霜花。再後來就是青年時期,也就是這兩年開始,“感恩”泛濫熒屏,我便開始慎重使用我的“感謝”,就好像不再使用“傳說”、“寂寞”、“淡定”一樣。
而我真正值得感謝的世界的內容也終於趨於固定,就是人類美好的情感——在我看,這是人類唯一可愛的方麵。我們生活在地球上是其他物種的不幸,盡管我們為此也付出過進化的疼痛。就是一年前,我偶爾打開了某個門戶的網絡新聞,之前我是從不上網讀新聞的,消息來源就是耳朵。但我被一組新聞圖片震撼了,描繪的是城市的擴張對自然界的擠壓,很多鳥類絕跡城市上空,連蟲的種類也少了很多,我從這些全世界采集來的圖片裏輕易認出了中國以及中國式的冷漠。與之形成呼應的是我身邊的城裏人,中國目前沒有多少鄉下人——我說的是心態和心理,而不是戶籍。過去我讚美狂飆突進式的城市化,以為是文明的進步,現在看來:是文明的進步沒錯,也是文化的倒退,更是人心的劫難。李敖說:“形勢大好,人心大壞。”再沒有比這更貼切的描述——關於我們的時代。也就是在這種種不道德的夾逼下,情感顯得非常重要,也非常美。很少的“重要”是以“美”為緣由,這估計也就是情感為什麼如此可愛而吸引著我。
——所以,我把書的第一章命名為《情感小城》,奈何小城之外的大城和大世界與情感無關。
另有一點我要表達的是:長久以來,中國文化始終沒有好好反思過。我們從小就是崇拜中國文化的,後來數理化了,便無所謂崇拜不崇拜,反正和高考隻有一層漢字的關係。問題是:我們的崇拜也無來由,而不崇拜也無來由。今天的中國全民浮躁,“與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統統換算為:事關錢權乎?文化遭遇的首先是冷漠的阻擊,然後是迷茫的阻擊,最後被迫交給聽天由命——何況文化本身還是有問題的!我甚至覺得,儒學提供的中國文化的原動力已基本耗盡。儒學曆經兩千多年的發展,其積極意義和消極之處已基本被盡數提取出來,積極的部分我們邊繼承邊改良,消極部分我們批判繼承,繼續挖掘的必要性以及到底還能延伸到何種程度已相當成問題。人類文明史上從未有哪種學說被賦予如此沉重的興亡感,即便如“民主自由”或“社會契約”也不過才三四百年的曆史,儒學負擔的重量早已遠遠超過它提供的支持力,連綴在儒學上的文化體過於龐雜,而供給其生長的文明形態卻早已隨工業革命的出現而渙散。今天我們越是強調中國文化,越是透支中國文化,它的黃金時期早已過去,需要發展的新動力和基於新動力而產生的新格局猶未成形。儒學需要回歸到學說的位置上去,類似在天安門廣場弄個孔子的銅像放在那裏實在是有待商榷,不是不可以放,如果放也把老莊和墨翟的銅像一並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