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迪吉”距“萬壑鬆風”有段路程,胤禛不敢怠慢,一路上咬緊牙關,待疾步趕到時也已近薄暮了。萬壑鬆風主殿有五楹,前殿臨湖,寬簷高間,特為夏日涼風送爽。胤禛穿過橋畔的晴碧亭,規矩候在殿側綠蔭半掩的的假山石下,四周盡是參天古木環列,壑虛風渡,鬆濤陣陣,不一時,便有顧問行出來傳康熙口諭,引著胤禛往南麵的頤和書屋來。
泛著紅紫色光亮的紫檀硬木雕漆大案上,康熙正揮毫潑墨,下筆開闔之間,落落流暢。李德全端著暖硯伺候在一旁,再看案前的生宣,素紙上已然顯出“雲卷千峰色,泉和萬籟吟”一聯來。“罷了。”康熙接過李德全遞來的冷巾,隨意在手上一拭,走到胤禛跟前,擺手叫了起,“朕聽德楞泰說,你前兒墮了馬,要不要緊?”胤禛心中一暖,隨了康熙的步子,躬身回道:“謝皇阿瑪關愛,已教太醫瞧過了,將養兩日便好了,並沒有大礙。那日縱馬去原上,不想一時跑發了性子,這才不慎摔了下來,總是兒子騎術不精。”
康熙聞言,一頷首“嗯”了一聲,“朕剛又接到佟國維的請安折子,朕看了,與其說請安,不如說是請罪。朕叫他隨扈,不是叫他學了高江村,朕不是好諂之主,亦不須他那些荒誕不實之言來欺朕。萬壽無疆,朕思自五帝以至今日,尚未及萬載,朕何敢侈望及此?想他此前既有祈望朕躬易於措處之言,倘若俟後他能篤念朕躬,思及你等阿哥皆是朕的兒子,一體看視,不有所依附而陷害其餘,便是朕躬易於措處之要務了。朕將其所言示之眾大臣,便是要他端正了心思,不是要辦他的罪過,你就把朕這些話告訴他,真是越老越是糊塗!”康熙眉頭又蹙緊了些,“虛奏什麼惶懼之心,就看在皇後麵兒上,朕也不願失了與他的這番君臣恩遇。”
“嗻”,胤禛略一躬身,他的麵孔在窗欞透入的夕陽之下有些晦暗不明,誠如他目下的心情。康熙獨獨要他來傳這個旨意,到底有什麼意味?任誰都看得清明,佟國維是力保胤禩的,難道康熙疑心他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不成……可佟國維,他會這麼做麼?
康熙也並沒看胤禛,徑自坐了明黃江綢坐褥上,手中拿了把棕竹骨黑麵扇,抵在榻沿兒邊,跟著又道,“後日圍場秋獮,你回去預備一下兒。對了,早晨胤祉來請安,朕聽說胤祥如今連屋子都出不得了?真若不好,你就傳話給他不必去了。”
“沒這樣兒的事!”聽及此,胤禛心中更是起了急,也不及想便脫口而出。意識到失儀了,忙跪了當下,“兒臣有一事,要跟皇阿瑪請罪。”“嗯?”
胤禛俯身叩了個頭,望向康熙時,眼中滿是懇求之意,“兒臣適才去瞧了十三弟,胤祥身子尚好,蒙皇阿瑪賜了個安靜院落,每日隻是潛心讀書。兒臣擅自將皇阿瑪所賜香珠私贈了胤祥,未經請旨,還請皇阿瑪治罪。”
“跪安罷。”康熙胸中一陣翻騰,看了胤禛半晌,轉過身擺了擺手,竟是什麼也沒說,看著胤禛腿腳不利索的出了殿門,無奈搖搖頭,輕哼一聲,“真正是一對兒的難兄難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