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入內,胤祥直挺挺的跪著,看著麵前那一方石板,跪了小一刻,膝上先是覺得冰冷,繼而像是如同千萬根細針不斷探刺一般,痛得徹骨,身上的青狐褂子愈來愈沉,幾乎就要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禁於宗人府三餘月,麵上原就慘白,此刻更是白的煞人。
康熙與太子一麵說著拉藏汗的事,一麵不知何故,總覺得有些心思不寧,本來端坐案後,不知不覺間起身,又走到了炕沿邊,挨著小杌子坐了,眼睛似隨意般向院內一瞟,卻正望著胤祥沉靜的麵容,登時心內一陣煩躁,強自按捺了,招呼胤礽也升了炕坐了。說了沒幾句,又是半側轉了身子,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個曾經心愛的兒子,看著他的身子向前晃了一下,心裏竟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既有一絲恚怒,似乎還有些…。不,這等孽子,朕憐惜他做甚?想及於此,康熙突如其來冷冷便是一句:“如今竟是連規矩都不曉得了。”這一句出口,倒把一旁的太子駭了一跳,急忙離座跪了,請罪道:“兒臣萬死,皇阿瑪恕罪。”“哦”康熙這才回過神來,麵上緩了顏色道:“朕不是說你,是想及那拉藏汗之事,頗為煩心。他擅自絞殺桑傑嘉措,端得是忘了規矩。”“是,是”胤礽心一陣急跳,卻是不敢起身,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皇阿瑪勿需過慮,眼下拉藏汗還對朝廷有臣服之心,兒臣以為,嚴旨訓斥也便是了。”看了看康熙的麵色,又躊躇著加了一句:“再不然,派陝甘駐軍入藏警戒也無不可…。”康熙看著麵前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的太子,頗有幾分失望,麵上卻並不帶出來,伸手虛扶了,仍舊讓他坐下,眼角卻又一次投向了外麵還跪著的胤祥。一個懦弱的皇太子,一個強頭倔腦的十三兒,誒……,康熙在心底裏麵低低地歎了口氣。
又說了一番撫慰的話,才讓太子退下了。康熙撥弄著手邊那一小盅熱奶子,一言不發。李德全有心提醒,卻又不敢,主奴二人一時間竟是誰也不發聲音。直到自鳴鍾敲響了兩點,見康熙眉頭一動,李德全才近前了兩步,不著痕跡道:“主子,未時兩刻了,今兒禦膳房備下的芸豆餡艾窩窩不壞,要不要奴才給您晉一些用著?”“芸豆餡麼?”康熙唇角稍彎過一點弧度,不由想起了舊事。往時這可不就是胤祥最愛用的點心?以往元日的時候,讓胤祥替自己寫福字賜給大臣,自己總要讓禦膳房特意備下些個,那時的胤祥用的真香…。念及此處,突然回過味兒來,責備地看了李德全一眼:“做什麼,為胤祥撞木鍾麼,上回的教訓可是沒記牢?”李德全一凜,訕訕跪了,在自己頰上批了兩下:“奴才知罪。”康熙見狀,寥落地擺了擺手,道:“罷了,朕不罪你。你去傳朕口諭,朕不見他,讓他在院內謝恩便是。艾窩窩…,晚間的時候,讓膳房給他送去。不準說是朕賜的。”“嗻”李德全這才鬆了口氣,起身傳諭而去。康熙隨手抄起一本書,讀了幾句,全然不知滋味,微微側首,正看見胤祥有些發蒙似的叩了三個頭,蹣跚著爬起,定了一會,又蹣跚地離去。康熙隻覺胸內發悶,擲下手中之書,書麵上正寫著兩字:《孝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