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駕止行警,回輿暫遊識。
清道巡丘壑,緩步肆登陟。
雁行上差池,羊腸轉相逼。
曆覽窮天步,矖矚盡地域。
南城連地險,北顧臨水側。
深潭下無底,高岸長不測。
舊嶼石若構,新洲花如織。
按照以往慣例,太子蕭綱也奉上一首《奉和登北固樓》。但是,太子在女人和香豔的宮體詩中泡得太久了,就像一根原本硬朗的骨頭,從裏到外,都泡得疏鬆而綿軟。與父親的詩相比,這首和詩既看不到北固樓原本的氣勢,更難以看到太子自少年時期即顯露的才情。武帝不悅,卻也沒有把這種不悅說出口來。
“京口實乃壯觀,但此嶺已不足固守。”武帝要來紙筆,將“北固樓”中“固”字改為“顧”。
下山的路上,慧超忽然問:“陛下站在北顧樓上,究竟看到了什麼?”
“生命如此短促,人生如此虛無,唯有那不變的江流依然如故。師父也有所悟嗎?”
慧超說:“老衲所悟,不知該不該說。”
“師父但說無妨。”
“不知陛下看到了沒有,那長江北邊有一團陰氣,若幹年後,那裏將有一場暴亂,或可造成陛下骨肉相殘的慘劇。”
武帝吃了一驚,神情立即為之頹然。
三月初二,武帝回到闊別多年的家鄉蘭陵。在蘭陵老家,武帝設宴宴請鄉裏故舊老少二千餘人,並對參加宴會的六十歲以上老人每人賞錢三千。
三月末,武帝剛從蘭陵回到建康,就聽到不好的消息:變民首領李賁在交州(今越南北部)公然登基稱帝,國號“越”,設立文武百官,自立年號“大德”。
李賁的變民暴動,要從幾年前的一件事情說起。當時,一個名叫並韶的交州人自以為很有才學,便來到建康,希望能謀到一官半職。沒想到的是,在吏部,並韶吃了閉門羹。吏部的人很看不起這個從南方來的又矮又黑的漢子,認為蠻夷地區從來就沒有出過有才能的人,當因收了人家的賄賂,隻得將這個並韶安排到一個部門去做門衛之類的工作。並韶自認為才學並不遜於其他人,吏部的安排對於他是奇恥大辱。回到交州,並韶向同鄉人李賁傾訴內心憤懣。李賁此前也有同樣的遭遇,但他還是忍辱負重,在一個不起眼的任上一幹就是三年。因工作並不出色,屢被上司、交州刺史蕭諮斥責,心裏早有憤憤不平。兩個人說起相同的遭遇,更是義憤填膺,當下就決定:“反了”。很快,二人就聯絡各路英雄豪傑揭竿起義。他們舉著刀棒,迅速包圍了交州刺史府,揚言要先殺掉刺史蕭諮,再殺到建康,踏平東宮。蕭諮是蕭恢的兒子,武帝蕭衍的侄兒。這個人本沒有什麼才能,又缺少祖先應有的血性,見李賁、並韶二人揭竿起義,殺到府衙大門口,膽都嚇破了。蕭諮一邊讓人關緊大門,一邊讓人給李賁、並韶送去二千兩黃金,隻求他們解除武裝,撤出對刺史府的包圍。李賁等變民雖然收了黃金,但仍將州府圍得水泄不通。蕭諮隻得跳牆逃走,連夜逃到州府所在地番禺(今廣州)。
武帝得到李賁造反的消息,立即命令蕭諮聯絡高州太守孫迥、新州太守盧子雄率軍討伐。當時春季來臨,南方瘴氣嚴重,士兵多數患病。孫迥、盧子雄等便向番禺刺史蕭映請求將征討時間改在秋季,蕭映、蕭諮二人不準。孫迥、盧子雄二人隻得勉強向變民李賁駐紮地交州進軍。走不多久,士兵就因瘴氣而死亡大半,不等交戰,官兵隨即潰敗。孫迥、盧子雄二人狼狽逃回。蕭諮、蕭映二人便向朝廷指控孫迥、盧子雄二人投降變節。武帝當即下令:將孫、盧二人捉拿歸案,處以死刑。孫、盧二人眼看被逼上梁山,連夜逃走,投靠變民領袖李賁,正式走上與朝廷對抗的道路。
而在此期間,另一支變民在其首領劉敬躬的帶領下,一度占領江西安成郡,像李賁一樣公開打出建國的旗號,幸被剿殺。
對於李賁、並韶的變民暴動,武帝不敢輕視。他似乎意識到不能再依靠他的那兩個無能的侄兒,火速調動西江督護陳霸先(這個人將在蕭梁時代結束後上演一場精彩活劇)率三千人馬,對交州的變民進行撲殺。這一年五月,傳來陳霸先大破李賁、並韶變民暴動,活捉變民集團首領多人的捷報。武帝在建康聽到陳霸先建功立業的消息,當即擢升陳霸先為直閣將軍,命他繼續追剿李賁變民集團,將李賁、並韶二人捉拿歸案。與此同時,武帝發布大赦令,同時下詔:一切罪犯,除非大逆不道者,其父母及祖父母不受連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