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2 / 2)

當初,若不是張君勱以好友的身份力促徐誌摩寫信給徐申如,後又竭力勸說徐申如同意將張幼儀送去歐洲,張幼儀自然隻能在徐家老老實實做著“徐家媳婦”,說不定最終她隻能成為又一個朱安,或在北方的四合院中,或在南方的天井中,日日孤獨地仰望天上雲卷雲舒,了此一生。

在被徐誌摩徹底拋棄後,若不是徐申如繼續給她寄生活費、學費,張幼儀便無法完成在裴斯塔洛齊學院的學業,也絕無能力去開拓她後來的人生。

即使是後來,若不是張幼儀得到了徐家的大力資助,恐怕她最終也隻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難以在上海灘商界縱橫馳騁、開疆拓土,最終在創造出一個個商業輝煌的同時,也創造出自己人生的輝煌。

那麼,張君勱、徐申如為什麼會如此幫助張幼儀呢?當然親情的關係是第一位的,但也不可否認其中並非如此簡單。

看起來張幼儀是靠著自己的逆流而上最終才出類拔萃、突出重圍的,但其實她一直都是順流而下的。

當初,哥哥張嘉敖做主將她許配給徐誌摩這個連麵也沒有見過的徐家少爺時,她一句反對的話也沒有說,雖然她此時是蘇州女校的學生,也算是一名“新女性”,至少並不完全算是舊婦女。

當徐誌摩新婚之夜寧可枯坐也不願與她這個“鄉下土包子”同房時,她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不滿,她隻是等待,當她等來等去,最終隻等到了徐誌摩不曾正眼看過她一眼,最多隻是履行了最基本的婚姻義務後便一去不返,她也隻是一個人侍奉公婆,並獨自生子,並為徐誌摩養育著唯一的根苗。

當徐誌摩要她“隻做徐家的媳婦,不要做徐誌摩太太”時,她仍然隻是順從,真到最後“徐家的媳婦”也做不成了,隻能做“徐家女兒”,她仍一如既往地順從。

正是張幼儀如此的順流而下,這才讓她獲得了徐申如的信任,從而也獲得了在徐家的獨特地位,也最終獲得了逆流而上的機會和力量。因此,若換一個角度來看她的這種逆流而上,實際上某種程度上看未嚐不也是一種順流而下,所以她才能夠最後成功。

是的,張幼儀自始至終身上所表現出的端莊賢淑、孝悌恭敬、質樸誠實,太符合中國傳統的婦德和婦道了,更何況她還為徐誌摩生育了一個兒子,為徐家續下了唯一的血脈,因此她怎麼能不深得徐申如為首的徐家長輩和權威的歡心和支持呢!隻是她這一切在徐誌摩這個視自由、浪漫愛情為生命的詩人眼裏,那些本來可謂是美好的品德都無異於無趣、刻板、老土了。常言道,婚姻從本質上是男女雙方的一場博弈,而張幼儀在與徐誌摩的這一場博弈中,她這一方絕不是她一個人,在她背後實際上還有張君勱、徐申如們。博弈的結果是,兒子雖然將父親親自為他選中的妻子拋棄在了異國他鄉,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不久後父親則毫不客氣地將兒子自己選擇的愛妻拒之於家門外。不是嗎?直到1965年陸小曼孤獨地死去前,她唯一的遺願就是和徐誌摩合葬,但徐家仍無情地拒絕了。徐家實際上自始至終都隻認張幼儀這個“徐家的媳婦”!如此的父子倆,如此的決絕,如此地執著於自己的選擇,而對自己不喜歡的皆采取一種過激的姿態!因此,隻是順流而下的張幼儀最後取得的勝利,實際上是屬於一個特殊的關係組成的一個特殊的團隊的,這樣的一個團隊實在是太微妙、太罕見了!

—或許,這也是張幼儀的突出重圍最終隻是一個例外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