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0月19日,魯迅逝世於上海,這令許多恨他的人、怕他的人終於舒了一口氣;也讓許多敬他的人、愛他的人突然間悲痛無比。
噩耗傳到北京,朱安得知後淚流滿麵,這個從來不曾單獨出過門的女人,提出要去上海為魯迅奔喪,周家老太太拉著朱安的手說:“是我苦了你一輩子!”雖然此時她一定更為兒子的去世而深感悲傷,但是她竟然首先想到的不是兒子的死,也不是成為孤兒寡母的許廣平和周海嬰,而是眼前的這個朱安,並且深深自責。
周老太太的話,讓朱安望著年過八旬、生活已難以自理的周老太太,最終放棄了南下的想法,因為她的那個日本媳婦是不會照顧她的。朱安一再堅持將北京四三條胡同21號魯迅離京前住處的書房辟作了靈堂,並一再堅持在此為魯迅守靈,她之所以這樣做,原因很簡單:“大先生待我不壞,彼此間從沒爭吵過。”
魯迅離京後,朱安長期與周老太太同住,照顧周老太太的任務事實上長期都落在了朱安的身上,當然魯迅會按時將生活費寄過來,也會按時給朱安的娘家寄錢。魯迅去世後,朱安和周老太太的生活費由許廣平按時寄來,盡管朱安那時生活很拮據,但她對於周作人捎來的錢都一律不接受,她說:“我知道大先生與二先生是不和的。”盡管周作人贍養自己的母親本應該是天經地義的,盡管周老太太一再對她說,“你們大先生和二先生不和,完全是老二的過錯,你們大先生沒有虧待他們”,但是她還是不想因此而被人說她“沾光”。
1943年,周老太太去世,北京因戰亂物價飛漲,有一段時間內朱安的生活陷入了極端的困境,再加上後來一個階段內她又沒有收到許廣平本該按時寄來的錢,生活更是難以為繼了,每天她隻能以雜糧做成窩窩頭就著鹹菜、開水充饑,但生活仍很艱難。走投無路之時,她托人在報上登出廣告,準備將魯迅留下的一些書賣掉換些糧食。遠在上海的許廣平得知後,托人找到朱安,告訴她:“魯迅的任何遺物都要好好保護,那些書更不能輕易賣掉。”沒想到朱安竟然回答了一句讓人落淚的話:“你們都說要好好保存魯迅的遺物,可是我也是魯迅的遺物,你們怎麼就不好好保存呢!”
許廣平的朋友這時隻好告訴她,許廣平之所以近段時間沒有給她寄錢,是因為她被監禁了,還受了酷刑。得知原來如此,朱安習慣性地輕輕歎了一口氣,隨後表示,她不會賣一本魯迅的書了,所有魯迅的遺物她都將會交給周海嬰繼承。
朱安生活困難的消息傳至社會,魯迅生前友好和曾經的一些學生以及一些好心人,都紛紛伸出援手,為她捐款,但是她終究沒有拿過一分錢。許廣平得知後禁不住說:“她是個有骨氣的人!”
1947年6月29日朱安在北京逝世,終年69歲,臨死前她說自己“想念‘大先生’,也想念許廣平和海嬰”,並說希望自己死後能“葬在大先生旁邊”。然而,她的這一最後的也是唯一願望並沒得到滿足。死後三日她便被葬在了西直門外保福寺,墳前連塊像樣的墓碑也沒有,她的靈魂和肉體就這樣永遠地留在了異鄉,與她的“大先生”相隔千裏。
一個生命就這樣消失了,作為一個女人的她,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大先生”,今天的我們是決不會知道這個世界上曾經有過這樣一個生命——或許這就是她作為一個女人,為魯迅終生堅守的唯一結果與報答吧!隻是這對於朱安本人來說,對於曾經的一個活生生的生命,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感的女人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