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家的大小姐喻綺昕就坐在寧澹旁邊的一截枯木上,在吵吵鬧鬧的笑聲中朝沈遙淩看過來。
“遙淩,你冷不冷?他們真是胡鬧,害你白跑一趟。”
喻綺昕音調溫柔,似是關切,但卻一點也沒有挪動位置。
沈遙淩隻看了她一眼就移開目光。
騙局已分明,說她完全不尷尬,那是不可能的。
寒天凍地趕路趕得周身狼狽不堪,沒有哪個姑娘會願意這樣難看地出現在心上人麵前,還當著他的麵被人當做笑料。
但除了這點尷尬,沈遙淩再沒別的情緒。
旁人笑她,無非是笑她對寧澹的情意,以此取樂。
可傾慕一個人有什麼好笑的?
在哄笑聲中,沈遙淩沒有退後,反而上前一步,目光沒有偏移半分給旁人,直直地落在寧澹身上,聲音放得輕柔。
“寧澹,我聽聞你遇險,還好你沒事。”
她幹脆無視旁人,眾人反倒自覺安靜下來。
寧澹眉頭皺得更深。
“我無事。”寧澹短促地開口,寡言的少年將軍連嗓音都如擲地的冰塊。
他又掃了沈遙淩一眼:“你快下山去。”
沈遙淩的微笑在嘴角僵了僵。
她一路跋涉,寧澹不留她下來烤火取暖,也不說要送她離開,隻是讓她走。
對於她明明白白的示好,寧澹就仿佛揮走一道令人厭煩的暖風。
而對於她的心意,寧澹也再一次理所當然地沒有回應。
沈遙淩有些不甘。
或許每一個心懷愛慕的人,都會經曆漫長的彷徨、忐忑、僅有自知的歡喜,然後在某個衝動的時刻,迫切地想跟對方要一個答案。
她張了張嘴,那瞬沒立刻出聲。
寒風灌進肚子裏去,沈遙淩沉默後呼出一口白霧,終於輕聲說了最露骨的一句話。
“我很擔心你。”
對於一個十六歲的閨閣少女來說,任她再如何勇敢叛逆,表達愛意時,也還是會感到羞窘。
她將手背到身後,絞纏著,仿佛借由這個動作逼迫自己直起肩背,不允許自己逃避。
寧澹站在大雪紛飛中。
他是很適合雪的,神秘,冰冷,殘酷,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若是伸手想碰,隻會接住一捧飄雪而已。
他蹙眉,嗓音壓低,更加不近人情。
“沈遙淩,你是傻嗎?”
“我不需要。”
耳畔隻剩風聲呼嘯。
沈遙淩麵色蒼白,喉嚨裏的軟肉連著心尖一齊發抖,一時說不出話來。
其餘人都屏息瞧著她。
沈遙淩想,是她自找的。
她已經自找難堪,不能讓自己再繼續傻站在這兒當笑話。
於是沈遙淩硬著頭皮,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說過,也什麼都沒聽到,又挽起笑容。
“東西送到,我先走了。”
得體的笑容隻持續到轉身,沈遙淩牙關打戰,強撐著才不讓齒間碰撞出聲音,又原路返回一步步地下山。
虎爪似的猛風一陣陣地想將她拍倒,沈遙淩有些暈眩,昏昏之際,眼前忽而鬥轉星移。
夏日風情搖晃,青磚玉階,琉瓦彩甍丹牆。
軟羅輕帳,傾綠蟻,泛紅螺,東華一兩杯。
沈遙淩眯著眼迷蒙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原是她方才喝醉了,入了舊夢。
那個在風雪中巴巴地討好心上人的少女早已是二十年前的舊人,如今的她身為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