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佑說,你們倆一同在日本學的心理學,你想到法國來,他想留在國內……說實話,你完全可以回國。
風情女說,他一直覺得我愛的是你。
程天佑愣了愣,說,什麼?
風情女笑笑,說,陸文雋覺得我愛你,他不相信我們倆隻是朋友關係。那年我回國,你在巷子灣被槍擊那一次,我給你獻血……因為你父親的原因,寧信不方便照顧你,我照顧了你,所以,他就覺得……好了,不說這些了,都已經過去了。
巷子灣……程天佑的嘴角微微一勾,說,她就是在那裏救得我……至今我都記得,她那雙像小鹿一樣不安的眼睛,我就是被那雙眼睛勾去了三魂七魄……
程天佑仿佛沉浸在了往事裏,輕輕沉吟了一聲。
她是陸文雋的前女友?!
那天夕陽剛剛好,他們兩個舊友坐在小院裏,黎樂誇他的發型不錯。
我聽了心情很美。
黎樂說,感覺回到了三十年代抗戰時期,二嘎子似的。
我的臉變得像驢臉一樣長。
程天佑大約知道我在身邊,敲了敲椅子的扶手,說,原作者還在這裏呢,你尊重點兒知識版權!
黎樂轉頭看了看我,然後笑了笑,說,她是?我上次隻看到JEANNE啊,沒看到她。
程天佑笑笑,說,阿多。
黎樂說,女工?
他說,不是,是暖床的。
黎樂就笑道,人家小姑娘被你調戲得臉紅了。
黎樂說,你,有沒有後悔啊?
程天佑微微怔了怔,說,什麼?
黎樂說,那麼狠心地將她推到了另一個男人的身邊。
程天佑搖了搖頭,說,不後悔,但很心痛。
黎樂說,你還挺實誠的,不像在生意場上那麼狡詐!
他笑笑,說,我眼睛瞎了,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了……
黎樂說,如果你好了呢?
他斬釘截鐵地說,不惜一切代價,追回她。
黎樂說,可是……如果在你好了之後,發現她已經同那個男人結婚、生孩子了,你怎麼辦?你一輩子都得不到她了。
他像個賭氣的小孩一樣,說,隻要我眼睛好了,無論她嫁人還是生子了,她此生必是程太太!
然後,他的神色有些黯然。
他說,其實,我這也隻是賭氣的話。雖然我做不到祝她幸福,但是,黎樂啊,你大概從來沒經曆過,用自己的愛逼死自己心愛的人的感覺。
他說,我一直覺得自己能給她一切,給她幸福,哪怕付出生命;可是,我以為的愛,對她來說似乎是逼迫,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在我麵前跳下那片海……我原諒不了自己……
他的眼睛微微泛紅,強忍著眼淚,那仿佛是一場無法回頭的回憶。
黎樂說,其實,我今天過來就是想告訴你,我被邀請給一個叫薑生的姑娘做心理醫生。如你所願,那個男人非常愛她,他告訴我,她的心理遭受過很大的傷害,但她不肯承認,也不肯接受治療。
程天佑微微一怔,低頭說,她之前就已經會失眠,我也給她找過心理醫生。
黎樂說,那男人希望我能在他們結婚之前讓她有所恢複,因為他要娶她。
程天佑沉默下來,嘴角彎起一絲笑,然後淡淡地說,意料之中。
黎樂聳聳肩,說,哦,對了,好像現在她就在法國。
程天佑一驚,說,什麼?!
黎樂跟補刀似的,又補了倆字,巴黎。
程天佑手中的茶杯瞬間落地。
97 他說,阿多,晚安。
夜裏,JEANNE幫程天佑記錄了他的身體狀況,就離開了。
他躺在床上,靜靜地。
在這個浪漫的法蘭西國度裏,留聲機裏放出來的音樂是湯唯在《色戒》裏清唱的《天涯歌女》——
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家山呀北望,淚呀淚沾襟。
小妹妹想郎直到今,郎呀患難之交恩愛深。
人生呀誰不,惜呀惜青春。
小妹妹似線郎似針,郎呀穿在一起不離分。
很多時候,他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會將湯唯為梁朝偉在日式料理店裏唱這首歌的片段重複地放。劇中,那兩個人物之間決絕而又無望的情感,與這歌的纏綿悱惻激烈地衝突著。
我將被子給他蓋在身上,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我愣在那裏。
我的腦海裏瞬間閃過一個畫麵——涼生在公寓裏抱著我的牌位,一臉寂寥的表情,孤單無邊。昏暗的光,落在他好看的側臉上,他的手指如同綿藤,輕輕地擦過那些字——愛妻薑生之靈位。
我看著那雙被天佑握緊了的手,突然覺得,那個黃昏,那個場景,仿佛是我同涼生的一場讖語。
天佑依舊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擱在他的心口,他沒有說話,眼淚卻從眼尾落下,打濕了白色的枕頭。
我的眼淚,也被他突然的溫柔勾了下來。那一刻,過往辛苦築建的信仰坍塌了,我多麼想抱著他,慟哭一場啊——
你這個壞人啊,壞人啊,怎麼就不問我願不願意,陪著你,守著你啊?!
我不要你總為我這麼犧牲啊。
如果人生是一場磨難,我願意是你並肩的帆,而不是一個負擔。程天佑,你這個混蛋啊。
他的手漸漸鬆開了,那麼生硬而堅毅的克製。我聽得到他喉嚨間的哭意,他說,阿多,晚安。
98 睡在一起就好了!女人就是女人,心是跟著身體走的!
夜裏,我是哭著回家的,直到門前才擦幹了眼淚。
客廳裏亮著燈,似乎有人在和老陳說話。
他怒氣衝天,大發雷霆,說,都這麼晚了,你居然告訴我,不知道你主子的女人去了哪裏!
老陳趕緊說,都是我失職!都是我失職!
我小心翼翼地站在回廊處,望著屋子裏那人,原來是周慕,我的心不禁暗自一緊。對我來說,他雖然是涼生的父親,但到底是一個陌生人。